場景：利州城西沁香茶館，午時。日頭懸在中天，曬得青石板路發燙，街邊的梧桐葉蔫蔫地垂著，蟬鳴一聲高過一聲，攪得人心煩意亂。茶館裡卻透著一股子清涼，竹簾半卷，穿堂風裹著茉莉香片的清甜漫進來，拂過簷下懸著的竹編風鈴，叮鈴作響。）
郭靖牽著小龍女的手，踏進茶館時，小二正彎腰擦拭著櫃台，見了二人，忙堆起笑迎上來：“二位客官裡邊請？雅間還是散座？”
郭靖剛要開口，裡間便走出個穿青布短衫的漢子，朝他拱手作揖，聲音壓得極低：“郭大爺，郭夫人，軍師已備好了樓上的聽風雅間，隨我來便是。”
這人是黃蓉身邊的親兵，郭靖認得，當下點了點頭，牽著小龍女跟著他往樓上走。樓梯是木造的，踩上去咯吱作響，拐過一道雕花欄杆，便到了二樓最裡頭的一間雅間。
親兵推開門，側身讓二人進去，又反手將門閂扣好，低聲道：“夾層的入口在屏風後頭，掀了簾子便能瞧見。呂大人午時三刻會來包下整間茶館，屆時樓下會清場，二位隻管在裡頭待著，莫要出聲。”
郭靖“嗯”了一聲，目送親兵退出去，才轉頭打量這間雅間。屋子不大，卻收拾得雅致，臨窗擺著一張梨花木桌，桌上擱著一套青瓷茶具，旁邊燃著一爐安神的檀香。正對門的地方立著一架山水屏風，上頭繪著“瀟湘夜雨”的景致，筆墨細膩，瞧著竟有幾分眼熟。
小龍女的目光落在屏風上，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木框，聲音清清淡淡的：“這屏風，是江南的手藝。”
郭靖愣了愣，隨即點頭：“蓉兒的手筆，她最擅這些東西。”
他說著，走到屏風後頭，果然見著一處暗門，門縫窄得幾乎瞧不出來，隻留了個巴掌大的扣手。他試著推了推，暗門竟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裡頭一方寬敞的夾層——足有尋常廂房一半大小，地上鋪著厚厚的錦墊，角落裡還放著一張矮榻，足夠兩個人隨意躺坐纏綿。正對雅間的那麵牆，嵌著一塊磨得透亮的琉璃，外頭的動靜能瞧得一清二楚，夾層裡的聲響也能隱隱透出去幾分。
“龍兒，進來吧。”郭靖回頭喚她，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窘迫。
小龍女依言走過去，屈膝坐在錦墊上，眸光澄澈地看著郭靖。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裙衫，墨發鬆鬆地挽了個髻，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那張臉愈發蒼白剔透。她似乎半點也不覺得尷尬，隻是安靜地坐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錦墊的邊緣，像在琢磨什麼要緊的事。
郭靖挨著她坐下，鼻尖縈繞著檀香與小龍女身上淡淡的冷香，心頭卻像揣了隻兔子，怦怦直跳。他想起李莫愁晨起時那羞赧的模樣，又想起黃蓉說的法子，隻覺臉頰發燙，連耳根都熱了起來。
他偏過頭，不敢看小龍女，目光落在琉璃外的雅間裡，喉結滾了滾，低聲道：“龍兒，等會兒……等會兒蓉兒和呂大人來了，你……你莫要怕，咱們隻是……隻是學法子。治你和莫愁的病。”
小龍女抬眸看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輕聲道：“我不怕。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宮寒與否，原也沒放在心上。隻是師姐她……她這些年過得太苦，若能醫好她，便是最好的。”頓了頓，她才補充了一句，聲音輕得像羽毛，“況且……也算是不辜負你想要子嗣的心意。”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通透的篤定，倒讓郭靖心頭的慌亂散了幾分。
兩人正說著，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夾雜著小二的恭聲招呼：“呂大人吉祥！您裡邊請！”
緊接著，便是呂文德那略帶粗啞的嗓音，卻沒了往日的倨傲，反倒透著幾分刻意的溫和：“掌櫃的，給大夥結了賬，今日茶館我包了。各位街坊莫怪，給大家添些不便，改日我做東，請大夥喝杯茶賠罪！”話音落，又聽他朝小二叮囑，“好生送送各位客官，莫要怠慢。”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雅間門外。
郭靖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下意識地攥緊了小龍女的手。
小龍女的指尖微涼，卻很穩，反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撫。
琉璃外的光影動了動，門閂被人輕輕撥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走在前麵的是呂文德，身高八尺二寸，腳下蹬著一尺多長的皂靴，身軀魁梧得如同一座移動的肉山，方才在樓下那點豪爽氣度，跨進雅間門檻的瞬間便蕩然無存。他肥碩的身子微微佝僂著，腦袋不自覺地往肩膀裡縮，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掃過雅間的角角落落，像是怕撞見什麼不該見的東西，連呼吸都放得又輕又緩，活脫脫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跟在他身後的黃蓉，一身鵝黃襦裙，身形嬌俏玲瓏，站在呂文德身邊，竟隻到他胸口的位置，更襯得呂文德那身肥肉晃得紮眼。
呂文德反手帶上門，喉結滾了好幾滾，才湊到黃蓉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哀求：“軍師，咱們……咱們能不能換個法子教郭大俠？這……這隔牆有耳的，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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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沒說完，眼角的餘光掃過那架山水屏風，隻覺後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他哪能不知道，夾層裡正主郭靖就在那兒看著呢。這會兒彆說是叫“蓉兒”，便是提半個親昵字眼，他都怕自己的舌頭要被郭靖擰下來。
黃蓉聞言，柳眉一挑，抬眼睨著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毫不留情的懟意：“這會兒知道怕了？當初爬我床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半分懼意？”
呂文德的臉“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肥手慌忙擺了擺，嘴唇翕動著，滿心的話堵在喉嚨口——當初你和郭靖一拍兩散，心灰意冷來投我，是你自己說要用身子換我的兵符，我怎麼不敢？如今你們兩口子破鏡重圓，他郭靖還是那個威震江湖的郭大俠，這能一樣嗎？
可這話他也就隻敢在心裡嘀咕，當著黃蓉的麵，終究是沒那個膽子說出來。他隻能耷拉著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喏喏連聲：“軍師，此一時彼一時……此一時彼一時啊……”
夾層裡，郭靖攥著小龍女的手愈發用力，指節都泛了白。小龍女被握得生疼，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細聲道：“郭大哥，疼。”
郭靖猛地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失態，慌忙鬆開手，掌心竟已沁出薄汗，連聲歉疚：“對不住龍兒，我……”
話未說完，小龍女已輕輕靠進他懷裡，素白的裙裾蹭過他的衣襟，身上淡淡的冷香混著檀香漫入鼻息。玉人在抱，溫軟的身子貼著他的胸膛，郭靖心頭的躁亂竟一點點平複下來，連呼吸都漸漸勻了。
琉璃外，黃蓉看著呂文德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眉眼間漾開幾分促狹，伸手輕輕拍了拍他肥碩的胳膊，語氣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催促：“行了，彆耷拉著腦袋了。咱們今天乾什麼來的，你還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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