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林,冷得像浸過水的綢緞。我裹緊黑袍,左肩的傷處隨著步伐一抽一抽地發麻。石階濕滑,每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刃上,可我不敢停。
三日前拚合的銅錢還貼在心口,香囊裡的青絲纏著殘片,觸手微溫。匕首握在右手,掌心被刀柄磨出的裂口滲著血,我用指腹一抹,順勢將血塗在刃麵。玄火感應到氣息,微微顫動,如沉睡的獸睜了半隻眼。
寒潭已在眼前。
水麵漆黑如墨,不見波瀾,卻有股陰氣自水底浮起,鑽入骨髓。石台孤懸中央,四角埋著太乙真人布下的引火符,此刻尚未點燃。我踏上石台,腳步未穩,潭底忽傳來一聲低笑,像是從百丈深淵裡爬出來的回音。
我沒有回頭。
從懷中取出飛鏢殘片,平托於掌。指尖運力,玄火緩緩注入金屬。片刻後,一點紅光自裂紋中滲出,如螢火般閃了一瞬,隨即熄滅。
遠處林間,銀線輕震,三聲鈴音斷續響起。
陣已就位。
我將殘卷塞進內襟,緊貼心口。寒毒因潭氣侵蝕開始翻湧,四肢發僵。閉眼默誦《鬼穀子》靜心訣,一字一句壓下體內躁動。再睜眼時,目光掃過潭麵——霧氣浮動,水紋無痕,可我知道,他來了。
清虛子踏水而來。
足尖點破黑潭,漣漪不散,反向四周凝成冰圈。他披著灰白衣袍,袖口繡著褪色的雲雷紋,與那枚銅錢上的圖案同源。臉上無疤無痕,唯有一雙眼睛,黑得不像活人。
“你帶傷赴約。”他立於水麵,距石台不過五步,“是不怕死,還是……不信我說的話?”
我沒答。
左手按住肩頭舊傷,右手緩緩抬起匕首。玄火自心口竄出,沿手臂流入刀身。刃尖微顫,映出一點赤芒。
“你體內的火,”他聲音不高,卻字字釘入耳中,“不是護你之物。它會燒儘所有靠近你的人——第一個是你娘,第二個是你師父,第三個……是那個為你換藥的姑娘。”
我呼吸一滯。
他竟知蘇青鸞替我換藥。
“你不信?”他嘴角微揚,“那便等她下次靠近你時,看看她的指尖會不會突然焦黑脫落,看看她的眼角會不會滲出血絲。這不是詛咒,是規律。你越親近誰,火就越想吞噬誰。”
石台邊緣的符紙忽然無風自動,輕輕翻起一角。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開。痛感讓我清醒——不能亂,更不能退。
閉眼一瞬,腦海中浮現昨夜燭光下她低頭為我敷藥的模樣。指尖微涼,動作極輕,生怕碰疼我。那一瞬的溫度,不是幻覺,也不是執念。
是我活著的理由之一。
猛然睜眼,玄火轟然暴漲。我右腳前踏,掌心凝聚火焰,一掌拍向麵前虛空。火勁離體,擊中水麵,轟然炸開一片蒸汽。冰圈碎裂,水浪掀騰,清虛子衣袖被灼出一個焦洞,整個人連退三步。
“你說它要燒儘我所愛之人。”我盯著他,聲音低而穩,“那就先燒了你。”
他眼中第一次閃過驚異。
但轉瞬即逝。
下一刻,潭水翻湧,數道黑影自水底升起,皆作道袍打扮,麵容扭曲,雙目空洞。是百年前葬於此地的叛徒屍身,被他以秘法喚醒,化作傀儡。
三具屍傀分三路逼近石台,腳下踏水無聲,手中各持斷劍、鏽刀、殘尺,皆是當年師門重刑之器。
我沒動。
待第一具屍傀躍上石台,右手匕首猛然插入台麵。玄火順刃而下,沿著石縫疾竄,瞬間點燃四角符紙。烈焰騰起,形成一圈火環,將屍傀逼退兩步。
第二具趁機從右側突襲,手中鏽刀直劈我頸側。我拔出匕首橫擋,金鐵相撞,火星四濺。左肩傷口崩裂,血順著胳膊流到肘彎。我沒收力,反手一絞,匕首削斷其手腕,又旋身踢出一腳,將屍傀踹入火圈。
火焰舔舐腐肉,發出滋滋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