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城牆根下,蘇青鸞的呼吸已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我將她背至橋洞深處,撕下外袍浸了冷水覆在她額上。她後背三支箭尾仍發著燙,血未止,體溫卻一路攀升,唇色泛青,像是體內有火在燒,又像寒毒與火毒交纏成結。
我取出冰針,在她肩井、命門、尾椎三處輕輕刺入,封住經絡大穴,減緩毒素遊走。指尖觸到她肌膚時,竟覺滾燙如炭。火髓草殘葉尚存半片,我將其敷於傷口邊緣,那草微微顫動,似有所感。她睫毛輕抖了一下,卻沒有醒來。
天色漸明,城門開啟的銅鑼聲遙遙傳來。流民開始聚集南坊入口,巡防隊持棍清道,凡形跡可疑者皆被驅趕拘押。我抹黑灰塗麵,拆散發髻,將鬥篷撕出破洞披在身上,又扶起蘇青鸞,替她裹緊臟汙的麻布,遮住臉龐。
“彆說話。”我壓低嗓音,捏著嗓子扮作男子,“你是啞的,懂嗎?”
她無力點頭,靠在我肩上,身子輕得嚇人。
我拄著一根枯枝裝作瘸腿,一手提破碗,一手攙她,緩緩隨人流向南門挪去。守衛盤查甚嚴,每三人便抽一人搜身。行至門前,忽有一隊巡騎疾馳而過,馬蹄濺起泥水,人群騷動。我順勢撞翻路邊粥攤,陶碗碎裂,熱粥潑地,守衛怒喝斥責,混亂中拽著蘇青鸞溜進南坊窄巷。
巷尾有間破廟,屋頂塌了半邊,門板斜倚牆角。我將她安置在角落乾草堆上,用斷瓦遮住窗縫,又從袖中取出最後半枚赤陽丹,碾成細粉喂入她口中。她喉頭滾動了一下,體溫稍降,但脈象依舊紊亂。
黃昏前我悄然外出,尋了些粗鹽與草藥,回來時剛推開廟門,便覺氣息不對——供桌前那隻破碗,原本倒扣著,此刻卻正放著,碗底多了一卷紙團。
我立時警覺,四下查看,並無異動。取過紙團展開,無字,隻有一縷極淡的鬆墨香,帶著終南山特有的冷pine氣息。翻來覆去,僅見背麵寫著八字:“戌時望月樓見。”
我盯著那字看了片刻,將紙團嚼碎咽下。轉身時,蘇青鸞睜開了眼,嘴唇翕動,似要開口。
我反手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讓她明白不可言語。她眸光微閃,緩緩閉嘴,手指卻輕輕勾住我的衣角。
“有人盯我們。”我低聲道,“你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她搖頭,掙紮欲起,卻被我按回原地。
“你走不了。”我說,“若你倒在路上,誰都活不成。”
她喘息著,目光固執。最終,我妥協:“藏在樓後枯井旁,彆出聲,彆露臉。若一個時辰我不歸,你就往東坊藥鋪方向爬,那裡有太醫院後巷,我能找你。”
她終於點頭,指尖鬆開我的衣角。
我換上一件舊鬥篷,兜帽壓低,沿牆根潛行。皇城東市此時燈火初上,酒旗招展,望月樓臨街而立,二樓雅間已有賓客談笑。我繞至後巷,借排水溝陰影攀上簷角,伏在屋脊暗處,靜候戌時。
風從宮牆方向吹來,帶著一絲鐵鏽般的陳舊氣味。遠處更鼓敲了兩響,戌時初刻。
一道黑影掠過對麵屋頂,速度極快,卻未落地,隻在屋脊短暫停留,隨即一枚玉佩自空中擲入雅間窗縫,落於桌上。
我翻身入內,掩上門扇,借燭火看清那玉佩——青玉質地,雕太極雙魚紋,背麵陰刻“太乙”二字,正是師父隨身之物,從未離身。
窗外人立於屋脊,黑巾蒙麵,隻露一雙眼睛,沉靜如古井。
“師父讓我帶話。”他聲音低啞,卻不似偽裝,“小心清虛子。”
我猛地抬頭:“他還活著?”
那人未答,隻拋下一包藥粉,轉身欲走。
“等等!”我衝至窗邊,“他在哪?為何不現身?”
黑影頓住,側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竟似有千言萬語,卻終歸沉默。片刻後,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布巾,展開一角——是太乙真人常穿的雲紋內襯,邊緣燒焦,染著暗褐色痕跡。
“他讓我交給你這個。”
“什麼意思?”我追問。
“他說,你若看見它,就該知道,當年的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話音落,他人已躍出數丈,消失在夜色裡。
我握緊玉佩,指節發白。若太乙未死,那三年前終南山下的血案是誰所為?為何他要假死脫身?清虛子……這個名字自幼伴隨我修行,是師門長老,曾在我寒毒發作時親自施針,也曾讚我悟性超群。如今卻被點名警示?
我打開藥粉包,細嗅其味,含茯苓、遠誌、冰蟬蛻,另有幾味藥材極難辨識,卻隱隱壓製蠱動。應是為蘇青鸞所備。
我將藥粉收好,正欲離開,忽聽樓下腳步聲起,兩名錦衣人步入大堂,腰間佩刀刻有“禦察”二字,乃是皇城暗探司的人。其中一人抬頭掃視二樓,目光在我藏身的雅間停留片刻。
我迅速熄滅燭火,伏身窗下。
他們點了壺酒,低聲交談。
“上頭說今晚有人接頭,務必盯住望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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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
“不清楚,隻知與藥王穀舊案有關。另有一令:若見跛足乞丐出入南坊,格殺勿論。”
我心頭一凜。他們已鎖定我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