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星坐在床邊,向他慢慢講述自己的經曆。
在她說完之後,兩人都隻剩下沉默。
大風大雨似被激怒的野獸,肆虐地撞向玻璃,似要衝破進來,不間斷地怒吼著,震耳欲聾。
相比而言,臥室靜得詭異。
陸猙半蹲在地上看她,眼中的殺意已然凝住,他定定地看著她講述這一切,講述一個普通女孩普通而壓抑的一天……
忽然,他笑了。
“旅遊都不由己的普通人……”
陸猙像是回味著什麼潑天的笑話,笑得額角的青筋猙獰出來,眼尾紅得滴血一般,“所以把我們折磨到生不如死、萬念俱灰的,隻是一個過得還不如我們的普通人,隻是一灘連踩都懶得踩的廢墟。”
“……”
宋枕星看他這樣慌了下,連忙把水杯放到一旁,在他麵前蹲下來,有些擔憂地去拉他的袖子,“陸猙……”
“程浮白謀人家產、殺人害命是正義的,命運是無心的。”陸猙說著,笑得不行,“那我們經曆的一切算什麼?算活該嗎?”
“……”
“我們的苦苦掙紮、左右權衡又算什麼?一場笑話?”
他笑得眼裡斂起一層水光,笑得整個人往後仰去,幾乎就要倒下去。
窗玻璃映著狂風驟雨。
宋枕星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回來,直起身用力抱住他,恨不得把全身的溫度都過給他。
陸猙跪在了她麵前,雙手無力地垂下,他的下巴抵上她單薄肩膀的一瞬間,再也笑不出來,身體在她纖細的臂下無法自控地顫抖。
眼淚滑落下來。
“我好恨啊。”
他咬著牙說,聲音支離破碎到了極點,
宋枕星聽得心臟抽搐般地疼痛,心疼地抱他更緊,“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連恨……好像都沒必要了。”
他的聲音痛到極點。
他從來都恨命運,因為恨,他更執著對抗,他在有限的規則裡把什麼都賭上隻為給自己的愛人、家族爭出一席之地。
他拚了這麼久,本以為自己也算是熬過來,可連恨意都崩塌的時候,他才發現……他沒有一刻真正釋懷過。
他能活,他能開心,但他不能釋懷。
聞言,宋枕星的目光閃了下,她鬆開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去托他的臉龐,紅著眼道,“為什麼不恨?命運再無心,我們也不用釋懷苦難。”
“……”
陸猙的眼中沒有任何光彩,定定地看著她,問她,“你也恨麼?”
“我恨,尤其是我在女德學校讀得喘不過氣的時候,那些裸照滿天飛、我割自己手腕的時候,我比誰都恨命運的不公。”
宋枕星疼惜地注視著他,聲音柔軟,“但我跟你不一樣的是,比起恨,我更知道讚賞那個走出來的自己,讚賞自己的勇氣。”
而他,從未讚賞過自己。
“……”
陸猙的眸子震動了下,目光緊緊追隨著她,追隨自己的信仰。
窗外的大風尖銳地撕裂空氣,傾盆大雨無休止地抽打著天地間的一切,仿佛在淹沒。
“至於現在,我是恨它把我愛的人折磨成這樣,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壓抑。”
宋枕星的聲音有些發澀痛楚。
“……”
陸猙的淚溫熱她的指尖。
“可你知道嗎?文檔被刪空白的時候我以為這個世界會跟著消失,那一刻我害怕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