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袁可立不解,一向剛毅果斷的皇帝為何此次選擇容忍。
待閱過密信,方悟朱由校用心深遠。
“遼東苦寒,補給艱難,縱有朝廷接濟,生存仍極艱險。”
“毛文龍城府極深,部下多為亡命之徒,向來不受節製。”
“老將軍此去鎮江,擔任監軍,恐怕難免與其對峙交鋒。”
無論這番話出自真心或禮節,戚金心頭仍泛起一絲暖意。
他十幾歲便隨叔父從軍,半生戎馬,經曆戰陣無數。
數十年軍旅生涯,早已看透許多文官嘴臉下的算計與冷酷。
袁可立初見此人,便能體察下屬之難,在這般世道中實屬少見。
“撫台厚愛,戚某銘記於心。既奉天子之命而來,早已做好萬全打算。毛文龍縱然棘手,我也定當寸步不離地盯緊他。”
“況且有錦衣衛與禦林軍隨行護衛,那毛文龍即便心懷不軌,也難動我分毫,頂多使些小伎倆罷了。”
“我半生戎馬,從未在此等事上栽過跟頭。”
“隻盼關鍵時刻,撫台能挺我一臂之力,戚某必當銘感五內。”
為彰顯戚金威儀,朱由校親自調撥禦林軍精銳二百人,充作其親兵標營,隨赴遼東。其中過半皆為其舊部,調度如臂使指,毫無滯礙。
此舉正是防備他在邊地被孤立無援,徒有監軍之名而無實權。手中握兵,方能立身。
無兵則令不行,此中苦楚,唯有親身經曆者方知。
聽罷戚金所言,袁可立心頭稍安。隻要聖意明確,萬事皆有轉圜餘地。
他對戚金素來敬重。不單因其乃戚繼光之後,更因他一生南征北戰,功勳卓著,且品性剛正,如此老將,當今天下已不多見。
“老將軍但請安心,若有需用之處,派人一言即至。”
得此承諾,戚金胸中豪氣更盛,不信自己竟製不住一個毛文龍。
“既承諾言,戚某先行謝過撫台。”
二人於巡撫衙署詳談良久,直至二十餘艘福船齊備,戚金這才登舟啟程,直趨鎮江。
此時,朝鮮兩名使臣早已攜皇帝賜予朝鮮國王的詔書歸國,滿麵喜色踏上回程之路。
江風獵獵,戰艦之上,袁可立與戚金仍在細密部署。
“據報,鎮江與皮島合計百姓僅四萬餘口。本撫初覽此數,便覺可疑。”
“待監軍抵達後,務請儘快查清實有人口,速速通報於我,以便籌劃後續事宜。”
自占鎮江以來,毛文龍廣納流民、招攬逃戶,聲勢日隆。戚金深知,偌大遼東豈會僅存數萬人丁?
更何況其麾下士卒七八千眾,儘是青壯之輩。若果真僅有四萬人口,何來如此兵源?數字對不上,破綻昭然若揭。
唯一說得通的推斷,便是他故意誇大其詞,虛報軍情。
那二十艘隨戚金北上的福船,實則用於轉移平民百姓。
這一著棋直接動搖根基,毛文龍縱然察覺朝廷用意,也無力反擊。
“撫台無需憂慮,毛文龍的底細與動向,戚某必徹查到底,令其無處遮掩。”
兩人再寒暄數語,隨即拱手作彆。
……
鎮江堡內,戰旗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