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若真下了令,天下皆知,此罪最輕也是掉腦袋。
怪隻怪此前肅貪太過徹底,聲勢浩大,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每一次處決都成了市井間的慶賀之日。
倘若這次他選擇包庇王在晉,無動於衷,那多年苦心建立的威信頃刻間便會瓦解。
他對百官的震懾也將隨之削弱,甚至可能引發反噬。
就連原本支持他的官員,也會因風向轉變而動搖立場,貪墨之風勢必再度蔓延。
可若真處置了王在晉,等於自折股肱,嚴重損傷自身力量。
放眼朝廷,再無一人能與王在晉比肩,更無人能像他一般忠實執行自己對軍務的所有部署。
尤其是兵部尚書一職,牽涉軍權根本,容不得半點閃失。
對某些人而言,隻要王在晉不再居於此位,他們的目的便已達成。
進退皆損,無論怎麼走,吃虧的都是自己,得益的卻是那些暗中覬覦權力之人。
這一計謀不可謂不狠,竟能將他逼入如此困局。
顯然,他低估了對手,或是在防備上仍有疏漏。
反複思量之後,朱由校終於下定了決心。
“擬旨,革除王在晉內閣大學士及兵部尚書職務,所有官銜一律收回。”
“王在晉勾結邊將,貪贓枉法,濫用權柄,即刻押入錦衣衛詔獄,嚴審其罪。”
此時的朱由校,隻能將王在晉推出去頂罪。這並非出於本心,而是局勢所迫,不得不為之。
天子豈能因一人而背負天下唾罵,與萬民為敵?
真相尚未水落石出,眼下唯有演一出戲,穩住朝局。
徐光啟見皇帝神色複雜,眉宇間似有掙紮,便已明白幾分,隨即進言:
“陛下,臣以為此事尚需細查。如今所聞皆出自劉能一人之口,真偽難辨,不可輕下定論。”
“若要查明實情,不如提審楊洪與其家丁,比對口供,看是否存在出入。”
王象乾雖年邁,心思卻未遲鈍。徐光啟話音未落,他已察覺皇帝並無深究王在晉之意。
於是他也上前附和:
“子先所言極是,老臣亦以為當詳查始末。”
“況且時局動蕩,福建叛亂未息,蒙古鐵騎又犯大同邊境。”
“國朝急需調度兵馬,擬定方略以禦外患。而今兵部無主,恐生亂象。”
“依臣之見,可令王在晉戴罪任職,待平定內亂、擊退韃虜之後,再議其功過。”
見兩位閣臣先後開口,宋應星等六部官員紛紛響應,表示讚同。
就連帶頭彈劾王在晉的倪文煥,也改口稱:
當前國難當頭,應以安定社稷、抵禦外侮為先。
唯有少數人默然不語。他們或是不願卷入黨爭的旁觀者,或是早已被朱由校視為眼中釘的舊臣。
這些人自然不會替王在晉說話,但他們也深知,此刻沉默才是自保之道,貿然發聲隻會招來禍端。
縱使他們不出聲,也已無關大局。
王象乾遞上的台階足夠體麵,朱由校卻久久未接。
他靜坐良久,最終仍下令:將王在晉關入詔獄。
這不是衝動,而是他的安排。
表麵是懲處,實則是庇護。
世人皆道錦衣衛詔獄陰森恐怖,乃文官絕境。
可那也得看是誰關進去。
進了他的地盤,哪會真受苦?好吃好喝供著,不過是換個地方避風頭罷了。
至於劉能,因舉報有功,賞銀五百兩,隨即送出宮門,了結此事。
“劉能,你聽清楚,內城一步不得踏出。”
每日須至都察院點卯,案情未明之前,不得脫離監管。
擅自離去,即視同自認有罪,今日之事皆由你一手策劃,隻為陷害王在晉。
“若有一日尋你不著,九族皆斬。”
“縱你逃至天涯海角,朕也必親手將你擒回。”
朱由校語氣森然,字字如鐵,壓得劉能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