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微小變動,實則關乎國本。
一旦允許“教化工匠”,便等於承認其地位可與士人並列。
久而久之,朝廷用人或將不再唯經義是問。
到那時,今日所有依靠儒學晉身之人,豈非皆成邊緣?
他們之中,有多少人從洪武初年苦讀至今,靠一部《孟子集注》踏入廟堂?
若此道崩塌,便是斷了他們的根脈。
絕不容許!
哪怕隻是口頭上的一絲鬆動,也可能釀成滔天巨浪。
堤潰蟻穴,禍起毫末。
這些官員哪個不懂?
刹那之間,群臣默然對視,神色凝重。
空氣仿佛凝固。
“萬萬不可!”
忽有一人越眾而出,聲色俱厲。
“陛下!”
“征調工匠,向來依循徭役舊製,從民間抽丁即可。”
“祖宗法度行之千年,何須另立名目?”
“若要培養,必設學堂;設學堂,必耗錢糧。”
“經費從何而來?師資出自何處?”
“莫非要另撥專款?增設衙門?”
“此舉徒增負擔,恐擾民生!”
那名官員當即表示反對,言辭激烈。
解縉卻立刻擺手:“耗費人力物力?”
“柳大人,事情並非如此。”
“您提到的徭役製度,用於尋常修橋補路,確實可行。”
“可真正複雜的工藝,所需技藝遠非常人所能掌握。”
“必須依靠專門人才,才能勝任。”
這番話令對方臉色驟變,幾乎按捺不住怒意。
但想到解縉不久前曾在太祖麵前顯露才學,近來屢被委以重任,
這位官員終究不願正麵衝突,隻得壓下情緒開口:
“解大人,依您所言,工部現有官員難道不足以應對?”
“不足!遠遠不夠!”解縉堅定回應。
“眼下各司主事皆有要務在身,汛期已至,多數官員已調往各地治水。”
“光是原有工程已令工部疲於奔命。”
“更何況皇長孫留下的那些資料,技術門檻極高?”
“要破解其中內容,理解其真實用途,僅靠少數匠人,或幾家傳承世家根本無法完成。”
“必須彙聚更多力量,引入新的人才。”
解縉轉身望向洪武帝,語氣激動萬分:
“陛下,微臣這幾日僅翻閱皇長孫留下的一冊文獻,尚且感到艱深費解!”
“一本便如此難懂,其餘成百上千卷,更不知深奧到何種程度,有些甚至無法辨識!”
“若想真正落實,就必須有人破譯、鑽研、歸納總結,還要能傳授知識,並付諸實踐……”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渾然未覺周圍眾人神色愈發尷尬。
片刻後,他又補充道:
“陛下!此事絕非一代人可成,需兩代、三代,乃至數代持續努力!”
“因此大明必須從今日起,係統培養工匠之才。”
“工部也應擴充官吏編製。”
“但這仍不足夠,還需設立類似學堂的機構……”
“住口!解縉!”一聲厲喝打斷了他。
眾多官員麵色鐵青,紛紛出言指責:
“大明立國以來,四民分業早已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