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兒辯日?”
此時,在這座被臨時定為“格物院”的府邸前,朱允炆與朱允熥二人,分列南北,靜立等候。
朱允炆立於南側,右側而站,身後齊泰、方孝孺、練子寧等人肅然列陣,孔訥亦聞訊趕來,隨眾而立。
這些人中,多為翰林院出身,文墨在身,衣冠整肅。
再往後,是國子監的師生,書卷氣濃重,夾雜著無數從京城各處彙聚而來的百姓,人聲低湧,目光齊聚。
朱允熥位於北麵,居左。
他身旁人數寥寥,稀疏散立,無甚氣勢。
可解縉與楊士奇仍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高台之上,朱標端坐中央。今日他雖為“格物院”出麵,身份尊貴,卻不便明言支持任何一方。
畢竟,下方兩人,皆是他的骨肉。
此前老爺子提及“封王”之事,已在宗室之中激起波瀾。
麵對朱允炆,朱標心中終究難舍。
血脈相連,豈能無情?而此次爭執的核心,正是以“朱允炆身為皇孫”的名分,將朝中反對格物院的一派大臣儘數凝聚。
有些事,僅靠權位壓人,並不能服眾。
牽涉的是萬千學子的前程,是科舉製度的變革。
這不同於審理刑案,須得理清是非,讓天下人心甘情願接受。
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這場麵向全城百姓的公開對論。
首要之舉,便是破題。
既然朱允熥身邊儘是飽讀“四書五經”的翰林學士,身後又是以經典為綱的學子群體,更有無數憂心忡忡的黎民百姓觀望,
那麼,切入點便要選得巧妙。
朱標心中已有定計——從《論語》入手。
那篇《兩小兒辯日》,連孔子都無法作答。
這正是方孝孺、孔訥等人難以回避的盲點。
先前朱標已開口引導,接下來,便不能再越界言語。
他必須在眾人注視之下,維持公正的姿態。
唯有如此,才能讓百姓真正看清,“格物致知”並非背離聖道,而是補益之道。
作為大明未來的掌舵者,朱標深知自己一舉一動皆係江山。
當今大明,在父皇治下,早已屹立於萬國之林。
但歲月不饒人,先帝漸衰。
而他自己,也該挺身而出,扛起這份重擔。
近日,老四朱棣帶回的消息尤為緊要——關於“火器之威”的種種實證,令人震驚。
朱標看得分明:
大明若要再進一步,甚至實現躍升,希望,就在“格物”二字之上。
“《兩小兒辯日》?我讀過,講的是太陽早晚與正午的距離。”
“誰沒背過?可……為何偏偏提起這個?難道它的深意,不是告誡世人: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話是這麼說。”
“可問題本身確實存在,連夫子都未解答。”
人群之中,議論漸漸響起。
這時,在朱允炆所立之處,氣氛悄然變化。
衍聖公孔訥立於一旁,眉頭深鎖,神情凝重。
場中氣氛微妙。
他的身份向來特殊。
身為孔子後裔,承襲“衍聖公”之名,世人皆敬之為儒門正統。
但他內心清楚得很——
真正的“衍聖公”,早在元朝歸附明朝之際便已名存實亡。
如今所持的爵位與尊榮,不過是先祖順從時局換來的延續。
可既已接受這份榮耀,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與期待。
倘若大明科舉真的改革,廢除“四書五經”作為取士標準,
那他這一脈存在的意義,也將隨之動搖。
“衍聖公”三個字,還能否在朝堂之上令人信服?
還能否令天下讀書人俯首稱頌、尊為精神宗師?
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