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麵色微凝。
四周一片寂靜。
朱標望著方孝孺,眉頭越鎖越緊。他知道,此人雖固執守舊,但從不妄言。今日之問,絕非空穴來風。
朱允熥先前的言論,顯然已引起他人深思與應對。
朱標目光微動,悄然掃向人群中的老者。那人麵容如常,波瀾不驚,但朱標深知其性情多年,怎會看不出那一絲藏於眼底的憂色?
事已至此,允熥既已應下,他們也隻能靜觀其變。
另一邊,氣氛悄然升溫。
朱允炆眸光閃爍,對方孝孺的表現愈發關注。
“方兄,全仗你了。”齊泰語氣鄭重。
方孝儒微微頷首,神情沉穩,目光如定海神針,令眾人稍安。
他緩步上前,動作從容,先環視四周百姓,隨即開口。
“早年我曾於皇城授業,為諸位皇子講經釋義。十年前,風波之後,我離開京師,踏遍大明山川。”
“北平雪原、山西黃土、陝州古道、甘寧戈壁,皆曾留我足跡。”
幾句鋪陳,看似閒談,實則暗藏鋒芒。話音落下,他直視朱允熥。
“三皇孫所言,太陽遠近與露珠水汽相關,聽來有理有據。可我另有看法。”
“應天府雖非江南澤國,卻也秦淮蜿蜒,八百裡煙波浩渺。”
“正因如此,三殿下或未察覺,大明廣袤疆域中,尚存無數荒蕪之地,人跡罕至,寸草不生。”
“而在那些乾旱絕域,日出日落,晨昏冷暖,依然可見‘兩小兒辯日’之象。”
“唯獨——無露珠,無水汽!”
聲落刹那,方孝儒目光如刃,直刺朱允熥心神。
四野寂靜,旋即嘩然。
百姓頓悟,恍然大悟者紛紛側目。
朱允炆麵露喜色,身旁眾人亦激動難抑。
此論一出,直擊要害。
連朱標也不由坐直身軀,神色罕見凝重。
人群中,一位老人被無形氣場所護,周遭空出寸地,容其進退自如。
此刻,他也眉頭緊鎖。
道理已然分明。
“我明白了!”忽有一人高喊而出。
“咱們應天府水霧彌漫,三殿下的說法恰好吻合現象,仿佛天衣無縫,連聖人未能解者都被補全。”
“可這並非真理,而是巧合!”
一名學子雙眼放光,聲音清朗:“【兩小兒辯日】,核心在於太陽視覺大小、寒暑變化與距離之辨。”
“三皇孫將其歸因於天地間露珠水汽。”
“可若真如此,那西北荒漠,滴水難覓,何以仍有晨日大而涼、午日小而熱之象?”
“既然一切皆因水汽,無水之處,又怎會出現相同景象?”
“按理來說,若天氣乾燥,無露無霧,太陽的視覺大小應無變化才對。”
“可事實卻是,即便在這樣的條件下,太陽依舊顯得忽大忽小。”
話音落下,四周陷入短暫的寂靜。
緊接著,人群中響起一陣低語。
“確實如此……我曾在荒漠行商,寸草不生,滴水難覓,但太陽仍會早晚變大變小。”
“我也見過!運糧去西北那片旱地時,烈日當空,卻分明感覺它剛升起來時比中午大上一圈。”
“以前沒細想,如今一提,竟真有其事。”
議論聲此起彼伏,像風掠過麥田。
朱允炆嘴角微揚,笑意藏不住地浮現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