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林淵的坦誠,救贖與希望的降臨
林淵。
柳如是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然後又猛地鬆開。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幾乎停滯的思緒裡,激起了千層漣漪。
她當然聽過這個名字。
秦淮河畔,迎來送往,最不缺的就是來自天南海北的消息。那些從京城來的富商、落魄的官員、遊學的士子,在酒酣耳熱之際,總會談起京中的奇聞異事。而“林淵”這個名字,在最近幾個月裡,出現的頻率高得驚人。
傳聞中,他年少高位,是天子近臣,執掌錦衣衛,手段酷烈,殺人如麻。
傳聞中,他又心懷百姓,剿匪安民,智計百出,被走投無路的京城百姓暗中奉為救星。
“儒雅的暴徒”、“在世的青天”、“朝堂的孤臣”……無數矛盾的標簽,貼在了同一個人身上,讓他成了一個謎。
可無論他是誰,他都該在千裡之外的京城,在天子腳下,在權力的漩渦中心。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出現在金陵,出現在媚香樓,出現在自己這間即將成為殉身之地的蘼蕪院裡?
柳如是的大腦一片混亂,無數種猜測紛至遝來,互相糾纏,卻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她握著剪刀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垂了下來。那冰冷的鐵器貼著她的掌心,卻遠不及她此刻心頭的冰涼與滾燙交織來得猛烈。
屋內的死寂,被窗外愈發緊密的雨聲襯得更加深沉。
燭火輕輕地跳動了一下,拉長了林淵投在牆壁上的影子,也照亮了他平靜如水的眼眸。
他終於再次開口,目光沒有落在柳如是的臉上,而是移向了那架斷了弦的古琴。
“好琴,可惜弦斷了。”
他的聲音不高,像雨滴落在陳年的青苔上,帶著一種沉靜的質感。
“更可惜的是撫琴之人,若是心也如這琴弦一般,那就不僅僅是可惜了。”
柳如是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他看出來了?
看出了自己藏在琴聲裡的死誌?
這份洞察力,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仿佛自己從裡到外,都被這雙深邃的眼睛看了個通透。但隨之而來的,卻又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澀,像是長久以來獨自支撐的堅冰,被人一語敲開了一道裂縫。
她強壓下心頭的波瀾,扶著琴案,緩緩站起身來。儘管內心驚濤駭浪,但表麵上,她依舊維持著那份屬於江南才女的清冷與驕傲。
“林大人深夜造訪,難道就是為了來品評奴家的一根斷弦?”她的話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顫抖,但語氣卻依舊清冽,像初冬的溪水。
她故意點出他的身份,既是試探,也是一種無聲的防衛。
林淵聞言,終於將目光轉回她的身上,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那笑容裡沒有輕浮,反而帶著幾分自嘲。
“柳姑娘說笑了。林某若真是那等閒情逸致之人,此刻應該在京城的府邸裡擁爐賞雪,而不是在這江南的雨夜裡,做個翻牆越戶的梁上君子。”
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行為,這份磊落,又一次出乎柳如是的意料。
“林某此來,隻為一件事。”林淵收斂了笑意,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帶你走。”
帶你走。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像一道驚雷,在柳如是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怔怔地看著林淵,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淵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他知道對付這樣的聰明人,必須快刀斬亂麻,以最直接的方式,擊潰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周大富是什麼貨色,柳姑娘比我清楚。肥腸滿腦,蠢笨如豬,卻偏偏自以為是,視人命如草芥。”
他的話語不帶任何修飾,粗俗,卻精準得像一把刀子,剖開了柳如是心中最不願觸碰的膿瘡。
“你自恃才高,心比天高,自然不甘受此屈辱。所以你備好了剪刀,奏響了絕命曲,準備在明日,用一腔熱血,來保全自己的風骨,順便讓金陵城的所有人,都記住你柳隱的清白與剛烈。”
林淵每說一句,柳如是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他就像一個站在她身邊的看客,將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計劃,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後用最平淡的語氣,一件件地說了出來。
這種被完全看穿的感覺,讓柳如是渾身發冷,連最後一絲偽裝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站穩。
“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些。”林淵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身上的雨夜寒氣,混合著一股乾淨的陽剛氣息,撲麵而來,讓柳如是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還知道,你尋死,不全是為了一己的清白。更是因為,你對這個世道,絕望了。”
“你空有經天緯地之才,卻生為女兒身,被困於這煙花柳巷;你胸懷家國天下,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廈將傾,遍地餓殍,而無能為力。你交往的那些所謂名士,平日裡高談闊論,指點江山,可真到了緊要關頭,卻一個個噤若寒蟬,連為你一個弱女子出頭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