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軸發出一聲乾澀嘶啞的呻吟,仿佛一個沉睡多年的亡靈被強行喚醒。隨著門扉的開啟,一股陳腐、陰冷、混合著濃鬱焦糊味和某種類似黴變紙張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浪潮,撲麵而來。
蘇喆站在門口,沒有立刻踏入。他調動起“觀察入微”的全部能力,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燈,掃入這片被塵封的黑暗。
門後,並非另一個房間,而是一片……廢墟。
這是一個與外麵畫室格局相仿的空間,但景象卻觸目驚心。牆壁大片大片地被熏黑、剝落,露出底下猙獰的磚石結構。天花板塌陷了一角,扭曲的木質房梁如同巨獸的骸骨,猙獰地指向地麵。地麵上堆積著厚厚的、混合著灰燼、燒焦的畫布殘片和不明碎屑的雜物。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令人呼吸發窒的塵埃顆粒。
這裡曾是一場火災的中心。
而這場火災,顯然發生在多年以前。廢墟的狀態被固定在了災難發生後的某一刻,沒有清理,沒有修複,仿佛時間在這裡戛然而止,將最慘烈的瞬間凝固成了永恒的標本。
蘇喆的目光掠過那些焦黑的殘骸,最終定格在廢墟的中央。
那裡,擺放著一個巨大的、被燒得隻剩下扭曲金屬框架的畫架。畫架上,還殘留著一塊麵積不小的、焦黑碳化的畫布碎片。即使曆經大火,依然能隱約辨認出那畫布上曾描繪的,是一個女子的模糊輪廓。色彩早已被火焰吞噬,隻剩下絕望的黑色與令人心悸的灰白。
畫架前方,散落著一些燒毀的顏料管,其中幾管墨綠色的,與他之前找到的那片碎屑,質地顏色完全一致。它們像凝固的血痂,散落在灰燼之中。
這裡,就是一切秘密的根源。
蘇喆緩緩步入這片廢墟。腳下傳來灰燼被踩壓的細微聲響,在這死寂的空間裡格外清晰。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細節。
他注意到,在靠近一麵熏黑最嚴重的牆壁下方,灰燼有被輕微翻動過的痕跡,不像是火災自然形成的堆積。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撥開表層的浮灰。
下麵,露出一個被燒得變形、但依稀可辨原本是木質的相框殘骸。相框裡的照片早已碳化,隻能勉強看到一點點模糊的、屬於女性的柔和的衣角輪廓。
而在相框旁邊,半掩在灰燼裡的,是一本皮質封麵燒焦了一半的素描本。
蘇喆的心跳略微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本素描本。封麵已經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會碎裂。他極其輕柔地,翻開了第一頁。
紙張焦黃發脆,邊緣卷曲。上麵用鉛筆勾勒著流暢而充滿愛意的線條,描繪著一個年輕女子的側臉,笑容溫婉,眼神靈動。畫技精湛,情感飽滿,與顧雲深如今那種冰冷、剝離情感的風格截然不同。
他繼續翻頁。
一頁,又一頁。都是那個女子。微笑的,沉思的,在花園裡的,在窗邊看書的……每一筆,每一劃,都充滿了近乎崇拜的深情與溫暖。那時的顧雲深,筆觸是活的,色彩從一些上了色的頁麵可以看出)是明亮而充滿生機的。
然而,翻到後麵,畫風開始逐漸轉變。
線條變得緊張,色彩開始出現不和諧的、陰鬱的調子。女子的笑容少了,眉宇間似乎籠罩上了一層輕愁。在一些畫作的角落,開始出現一些扭曲的、不安的陰影符號,與如今顧雲深畫作中的某些元素隱隱呼應。
蘇喆翻到了接近尾聲的一頁。
這一頁,畫的依舊是那個女子,但背景卻是一片狂亂的、仿佛預示著什麼災難的深沉的墨綠色與赭紅色漩渦。女子的麵容變得模糊,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不解。畫麵的右下角,用顫抖的筆觸寫著一行小字,幾乎被火焰燎去,但蘇喆憑借超凡的觀察力,勉強辨認了出來:
“……她說我的愛是囚籠……她說要燒了這一切……”
再往後翻,是幾頁被粗暴撕扯後殘留的毛邊,以及大片大片的……空白。
直到最後一頁。
那是一幅完全用濃重、狂躁的墨綠色和黑色塗抹而成的畫麵,幾乎看不出具體形象,隻有無儘的混亂、絕望與毀滅的氣息撲麵而來。在畫麵的正中央,用某種尖銳物刻下了一個扭曲的、仿佛在無聲尖叫的符號——與那深褐色房門黃銅把手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蘇喆緩緩合上了素描本。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成了一條清晰而殘酷的鏈條。
顧雲深,曾深愛著一個女子,並以她為繆斯,創作了充滿生命力的作品。然而,他的愛逐漸變得偏執、控製,成為了對方無法承受的“囚籠”。衝突爆發,女子或許以毀滅相威脅……最終,一場大火吞噬了這裡,也吞噬了那個女子。
這場火災,是意外,是爭執中的失控,還是……更可怕的結局?
顧雲深幸存了下來,但他的靈魂與藝術,也在這場大火中被徹底焚毀、扭曲。他將這片廢墟鎖起,將那段過往埋葬,轉而追求一種絕對的、冰冷的、沒有任何情感羈絆的“純粹”與“永恒”。他將對失控情感的恐懼,對往事的愧疚與痛苦,全部投射到了他的藝術理念中,並以此來折磨後來的模特,試圖在他們身上複刻那種他所需要的、絕對控製的“空白”。
那個灰色的身影……或許是當年的傭人?幸存者?亦或是……懷著某種複雜愧疚感的知情者?他守著這個秘密,看著顧雲深在自我折磨中越陷越深,直到蘇喆的出現,打破了這病態的平衡。
蘇喆站起身,環顧這片凝固的灰燼。這裡不僅是物理上的廢墟,更是顧雲深內心的地獄圖景。
他拿著那本殘破的素描本,轉身,走出了這間被詛咒的房間。
回到畫室,顧雲深依舊癱坐在一片狼藉中,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被抽走。當他看到蘇喆手中那本熟悉的、燒焦的素描本時,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瀕死般的抽氣聲。
蘇喆走到他麵前,將素描本輕輕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麵上。
“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囚籠,顧先生。”蘇喆的聲音不高,卻像最終的審判,敲打在顧雲深早已破碎的心防上,“她想要的,是能被真正‘看見’,而不是被你的偏執重新定義。”
“你鎖住了廢墟,卻鎖不住你自己。”
蘇喆不再看他,轉身,向著畫室門口走去。
這一次,他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
真相已然大白。接下來,該是如何利用這真相,完成最終的“破局”,並收獲此界的天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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