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靜思院的時間仿佛凝固了。蘇喆在極致的虛弱與清醒的謀劃間反複掙紮。他嚴格按照自己製定的計劃,每日隻攝入小祿子冒險帶來的、僅能維持生命最低需求的清水和食物——多是些難以追溯來源的乾硬餅屑或清理出來的蔬果邊角。
他讓小祿子將麗妃送來的那包“好藥”埋在了院中角落,並故意在埋藏處附近製造出一些被動過土的痕跡,卻又不夠明顯,如同野獸倉促的掩埋。這是一個餌,一個未來或許能用上的伏筆。
他的身體恢複得極其緩慢,每一次心跳都顯得沉重,但高燒並未反複,破裂的嘴唇和手腕在那些簡陋的苔蘚草藥糊敷蓋下,也沒有進一步惡化。最重要的是,他的頭腦保持著可怕的清明。
他不斷在腦海中推演著宮中的局勢,將小祿子每日傍晚帶來的零碎信息,如同拚圖般一點點嵌入他構建的模型裡。
“陛下昨日臨幸了李昭儀,聽聞心情尚可,還點評了三皇子新作的騎射文章……”
“皇後娘娘宮中似乎請了高僧講經,幾位公主都去聽了……”
“四皇子……奴才還是沒打聽到什麼特彆的,他這幾日都在文華殿與翰林們研討典籍,門下清客倒是出入頻繁了些……”
信息瑣碎,價值有限。但蘇喆注意到一個細節:皇帝殷鄴,似乎對皇子們的“文采”和“武略”表現,依舊保持著某種程度的關注,尤其是當這些表現能以某種“成果”形式呈現到他麵前時。
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但他一個被棄冷宮、奄奄一息的皇子,如何能展現“文采武略”?硬來隻會死得更快。
他需要的是一個場景,一個能讓他“被動”地、卻又極其“自然”地進入某些人視野的場景。
契機,往往隱藏在日常的規則與意外之中。
這日傍晚,小祿子照常溜了進來,臉色卻比往日更加驚慌,懷裡緊緊揣著東西。
“殿下,殿下!”他聲音發顫,“出……出事了!”
蘇喆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慢慢說。”
“是……是禦藥房那邊!”小祿子喘著氣,“管事的公公發現這個月份例的幾支老山參對不上數,正在徹查!聽說……聽說牽連了好幾個人,都在挨板子!奴才……奴才怕……”
蘇喆立刻明白了小祿子的恐懼。他每日弄來的那些“食物”,雖然低劣,但難保其中沒有觸及某些灰色地帶。一旦被順藤摸瓜查過來,後果不堪設想。
危機?不,蘇喆眼中閃過一絲銳光。這或許就是他等待的“風”!
“你弄來的東西,可有禦藥房的印記?”蘇喆冷靜地問。
“沒……沒有!都是些不要的、或者角落裡無人看管的東西……”小祿子連忙搖頭。
“那便無妨。”蘇喆語氣沉穩,“查賬目虧空,是衝著油水去的,不會在意你這點殘羹冷炙。隻要你不自亂陣腳,無人會注意到你。”
小祿子聞言,稍微安定了一些,但臉上的憂色未褪。
蘇喆卻從這件事裡,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禦藥房虧空,說明宮中管理並非鐵板一塊,存在著諸多漏洞和利益糾葛。而查賬,意味著有人想借機整頓,或者……排除異己?
“可知是誰在主持查賬?”蘇喆追問。
小祿子想了想:“聽說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太監,奉了懿旨協理。”
皇後?
蘇喆腦海中迅速調取關於這位嫡母的信息。中宮之主,母族顯赫但近年來頗為低調,育有大皇子嫡長子)。大皇子資質平庸,並不十分得寵。皇後本人常年禮佛,看似不問世事,但能在後位穩坐多年,絕非簡單人物。
她為何突然要插手禦藥房的事務?是單純的整肅宮規,還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禦藥房與各宮聯係緊密,尤其是得寵的妃嬪和皇子,這裡麵的水深得很。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在蘇喆腦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