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帶著那份“閒談感慨”匆匆回到文華殿時,四皇子殷玥正與幾位心腹幕僚對著北疆地圖愁眉不展。殿內氣氛凝重,炭盆燒得劈啪作響,卻驅不散眾人心頭的寒意。
“殿下,”小路子覷了個空隙,上前低聲稟報,“七殿下那邊,奴才已將山參送到。七殿下感激不儘,言談間……對北疆局勢,亦是憂心忡忡。”
殷玥揉了揉眉心,略顯不耐:“他一個久居深宮的皇子,又能有何見地?不過是些空泛的憂國之言罷了。”連日來的爭吵與壓力,讓他也有些心浮氣躁。
小路子卻未退縮,反而更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七殿下倒未空談,而是……讀《孫子兵法》有所感,提及了‘千裡饋糧’之難,隨後……說了一句或許能解部分燃眉之急的‘胡思亂想’。”
“哦?”殷玥這才抬起眼,看向小路子,“什麼胡思亂想?”
小路子便將蘇喆那番關於利用商人運糧換取鹽引、茶引的思路,原原本本,甚至模仿著蘇喆那謹慎猶豫的語氣,複述了一遍。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幾位原本還在低聲議論的幕僚也停下了話頭,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小路子,臉上皆露出驚異之色。
殷玥更是霍然坐直了身體,眼中爆發出銳利的光芒:“借商人之力,以鹽茶之利驅之,解北疆糧草轉運之困……此言當真出自七弟之口?!”
“千真萬確!奴才不敢有半字虛言!”小路子篤定道,“七殿下說完還惶恐不已,連連叮囑此乃妄言,切不可外傳,怕貽笑大方,也給殿下您徒增煩惱。”
“妄言?笑話!”殷玥猛地一拍桌案,臉上因激動而泛起一絲潮紅,“此乃老成謀國之見!如今戶部那群庸才,隻知盯著國庫那點存量吵嚷加稅,卻無人想到開源!此策若行,不僅可速解北疆糧草之急,更能活躍商路,於國於民皆有利!好一個‘胡思亂想’!”
他站起身,在殿內急促地踱步,腦海中飛速推演此策的可行性、可能遇到的阻力以及具體的實施細則。越想,越覺得此計精妙!它繞開了朝廷直接加征的惡名,利用了商人逐利的天性,將龐大的運輸成本轉嫁給了民間,朝廷隻需付出未來一段時間內的鹽茶專賣權作為代價!
“七弟……七弟他……”殷玥停下腳步,看向靜思院的方向,眼神複雜無比。有震驚,有欣賞,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警惕。這個弟弟,藏得太深了!在冷宮之中,僅憑讀書,便能洞悉時弊,提出如此切實可行的方略?這已非“聰慧”二字可以形容。
“殿下,此計雖妙,但涉及鹽茶專賣,觸動利益甚廣,恐在朝堂上阻力不小。”一位年長的幕僚冷靜地提醒道。
殷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阻力自然會有。但如今北疆危如累卵,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此策,必須上達天聽!”
他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沉聲道:“今日之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絕不可泄露源自靜思院。”他必須保護殷喆,至少在他完全掌控這枚棋子之前,不能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臣等明白!”眾人皆知利害,齊聲應道。
翌日,朝會之上。
關於北疆帥位與糧餉的爭論依舊僵持不下。皇帝殷鄴麵色灰敗,眼神渾濁,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一片喧囂之中,四皇子殷玥出列,朗聲道:“父皇,兒臣有一策,或可緩解北疆糧草轉運之困!”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殷玥不慌不忙,將那份經過他與幕僚一夜完善後的“招商運糧”之策,條理清晰地陳述出來。他刻意模糊了創意的來源,隻說是與幕僚研討古籍、結合時局所想。
朝堂之上,先是一片寂靜,隨即嘩然!
戶部官員首先跳出來反對,認為此乃與民爭利實則是觸動他們管理的國庫和稅收),敗壞祖製;一些清流禦史也抨擊此舉會使商人地位提升,助長奢靡之風。
然而,以靖安侯為代表的一些務實派將領和中立大臣,卻看到了此策的巨大價值。尤其是在北疆告急的當下,任何能快速將糧草送上前線的方法,都值得一試!
雙方激烈辯論,唇槍舌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