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顧湛隻是抬起指尖,拂去她肩上的細雪,“早些回正殿,當心些。”
沈宓心中鼓點驟停,她低垂下眼睫,輕聲應答:“是。”
她本不該對顧湛抱有希望,顧湛需要的是一個乖順懂事的沈良娣,他這樣的人,若是想要暢談風花雪月、遷客騷人,也定是真正同他珠聯璧合之人,她早就明白。
所謂讓她早些回去,或許也隻是不想她在外頭撞上什麼人,再給他招惹麻煩罷了。
“這……”蘇行簡的視線在兩人中間徘徊,最終也未多言。
沈宓攏攏衣裳,緩緩遠離見月亭周圍,直至看見在小徑儘頭撐傘等她的翠微,才漸漸從失魂落魄中回過神來。
翠微瞧見她微紅的眼眶,用自己微熱的手去捂她冰涼的手:“您方才不是去給殿下送衣裳麼?怎麼瞧著像是受了委屈?”
沈宓吸吸鼻子,聲音喑啞:“沒什麼,回去吧。”
她不想讓自己失態的模樣讓正殿中的人瞧見,不然又要生出事端與誤會,於是打算先回西配殿整理儀容,卻在行至後殿與西配殿中間的回廊時被一個宮人撞到。
宮人行色匆匆,看著像是不認識她,隻一口一個恕罪。
沈宓本不是喜歡為難人的性子,也沒多計較,隻是眼皮不斷地跳動,總覺得有事發生。
翠微看見她望向那個宮人來時的方向,於她耳側提醒:“良娣,後殿我們還是莫要過去了,那邊都是一些伶人,奴婢打聽過,是負責今日席間的宴樂之人。”
沈宓一邊聽一邊整理衣衫,卻發現自己袖口處沾染了血跡。
翠微亦很快發現,“哪來的血?您什麼時候受的傷?要不要尋太醫?”
“無礙,”沈宓用指尖輕輕揉搓衣袖上那一小片拇指大的血跡,“看起來剛染到衣衫上,約莫是那個方才跑過去的伶人身上的,”她蹙眉再度看向後殿:“去後殿瞧一眼。”
翠微見阻攔不過,隻能跟上。
後殿中本來應當排練曲目,此時卻異常安靜,沈宓到的時候,一個內監正捏著尖細的嗓音訓人:“怎得如此不小心?你說你怎麼偏生在這個時候出了差錯,離上去就剩不到半個時辰了,你這讓我去哪裡尋人?”
內監麵前戰戰兢兢地跪著個伶人打扮的女子,手中攥著一方帕子,隱約可見上麵的血跡。
沈宓站在門口,平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內監本叉腰扶額,聞聲轉過來,並不認得沈宓一般地打量一番。
翠微道:“這位是東宮的沈良娣。”
內監臉上忙堆起笑來,語氣諂媚:“原來是沈良娣,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您千金之軀,怎得屈尊來這種地方?”
沈宓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那個伶人身上。
內監捏著眉心道:“良娣有所不知,他們本是在排演今夜的宴樂,隻是這彈古琴的,不知怎麼搞得,竟然繃斷了琴弦,又傷了手指,眼下離他們這個曲子上場又隻剩下不到一個時辰,這曲子難,一時根本找不到其他會古琴的,奴已經遣人去另尋可以替代的人選了。”
沈宓留意到旁邊放著架繃斷琴弦的古琴,所有人的排演都停了下來,問:“那這曲子若是不用琴,隻用琵琶、箜篌等樂器可否完成?”
跪在地上的那個伶人方抬手:“不成的,這曲子的主心骨便是古琴,若是不用古琴,便沒了其中韻味。”
“我對琴,倒是略通一二,不知是何曲子?”沈宓糾結片刻,問道。
伶人眸中蓄滿淚花,“是《霓裳中序第一》,是前朝《霓裳羽衣曲》的殘存片段,曲譜一直藏於內廷,篇幅長且難,但若配合好了方可顯我大齊氣度,小人們不舍晝夜地排演了將近兩月才配合好。”
沈宓心頭微動,“《霓裳中序》?可否讓我瞧瞧譜子?”
伶人方要起身去拿,卻被內監嗬斥:“你真是糊塗了,沈良娣是太子殿下的人,是命婦貴眷,豈可同爾等一般拋頭露麵去給那黨項人演奏?不成,絕對不成。”
伶人擔心沈宓責怪,忙連連朝她叩頭:“良娣恕罪,是小人一時慌亂,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