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日,洛陽皇城都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平靜之下。然而,這平靜卻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看似無波無瀾,實則暗流洶湧,壓得人喘不過氣。
郭勝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那惡毒的謠言如同附骨之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瘋狂蔓延。他派出去追查源頭的心腹如同石沉大海,非但沒能揪出幕後黑手,反而帶回來更多零零碎碎、令人心驚肉跳的消息。
有的說,曹公那邊確實派人去查問他在宮外的產業了;有的說,幾個原本與他交好、時常一起喝酒賭錢的低階宦官,如今見了他都躲著走,眼神閃爍;甚至北寺獄裡幾個被他往死裡整治過的犯官家屬,看他的眼神裡都帶上了一種詭異的、仿佛等著看好戲的意味…
恐懼和憤怒如同兩條毒蛇,日夜啃噬著郭勝的神經。他變得愈發暴躁易怒,北寺獄裡的慘叫聲比往日更加淒厲頻繁。他試圖用折磨他人來宣泄內心的恐慌,卻發現這隻是飲鴆止渴。
他幾次想去求見曹節,當麵表忠心,剖白自己,卻都被曹節以“身體不適”或“公務繁忙”為由擋了回來。這種刻意的疏遠,比任何斥責都更讓郭勝感到恐懼。他知道,曹公是真的起疑了!
就在這焦灼不安的煎熬中,天色又陰沉了下來。鉛灰色的雲層越積越厚,悶雷在雲層深處滾動,預示著又一場秋雨即將來臨。
這一日午後,郭勝心煩意亂,在自己值房裡坐不住,便帶著兩個心腹獄吏,陰沉著臉在北寺獄附近巡察——美其名曰巡察,實則更像是一隻被困在籠中的野獸,焦躁地逡巡著自己的領地。
北寺獄位於宮城西北角,位置相對偏僻,宮牆高大,巷道幽深。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巷道裡,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也更添幾分寂寥和壓抑。
忽然,走在前麵的一個獄吏“咦”了一聲,停下了腳步,目光驚疑不定地看向旁邊一麵高大宮牆的牆根。
“怎麼了?”郭勝不耐煩地嗬斥。
“爺…您看那兒…”那獄吏指著牆根處,聲音有些發顫。
郭勝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麵被雨水常年衝刷、布滿斑駁苔痕的灰黑色宮牆底部,似乎被人用什麼東西,歪歪扭扭地劃刻了幾行字跡!那字跡顏色灰白,與深色宮牆對比鮮明,十分紮眼。
宮牆之上,嚴禁塗畫,這是宮裡的鐵律!是誰如此大膽?
郭勝心頭莫名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他快步走上前,俯身仔細看去。
那字跡是用某種堅硬的白色石塊白堊)書寫,筆畫粗糙,卻依稀可辨:
“鬼蜮藏幽獄,豺狼沐冠裳。金珠蝕鐵骨,風雨話淒涼。”
詩句俚俗,甚至有些不通順,像是某種粗陋的讖語或詛咒。但郭勝隻看了一眼,便覺得渾身的血液“嗡”地一下衝上了頭頂!
“鬼蜮”、“幽獄”——這分明暗指他掌管的北寺獄和他“鬼見愁”的名號!“豺狼沐冠裳”——更是直指他這等狠毒之人卻身著官服!“金珠蝕鐵骨”——這是在說他貪財受賄,壞了心腸!最後那句“風雨話淒涼”——簡直像是在預言他即將到來的悲慘下場!
這…這分明是衝著他來的!是針對他的惡毒詛咒和指控!
“誰?!是誰乾的?!”郭勝猛地直起身,臉色鐵青扭曲,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變得尖利失真,對著空蕩的巷道咆哮,“給咱家滾出來!”
巷道裡隻有風吹過的嗚咽聲,回應他的隻有身後兩個噤若寒蟬的獄吏。
“查!給咱家查!!”郭勝猛地轉身,雙目赤紅,如同瘋魔般揪住一個獄吏的衣領,“把這附近所有當值的、經過的雜役、宦官、衛士,全都給咱家抓起來!嚴刑拷問!咱家要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諾…諾!”那獄吏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跑去叫人。
郭勝胸口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那幾行白色的字跡,越看越覺得刺眼,越看越覺得那字裡行間都透著惡毒的嘲諷和詛咒。他猛地抬腳,發瘋似的去踹那牆麵,想將字跡磨花。
然而白堊粉牢牢地附著在粗糙的牆麵上,靴底蹭過,隻是讓字跡變得有些模糊,反而更像是一種欲蓋彌彰的慌亂。
就在這時,天空又是一道慘白的閃電劃過,緊接著——
“轟隆隆——”
悶雷炸響,豆大的雨點開始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瞬間就連成了雨幕。
“爺!下雨了!先避避吧!”另一個獄吏慌忙上前,想勸郭勝先回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