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的寒風,像無形的刀子,刮過洛陽南宮前的巨大廣場,卷起地上細微的塵土。然而,這寒意卻絲毫無法冷卻數以萬計圍觀百姓的熱情。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嗬出的白氣在人群上空形成一片朦朧的霧靄,與宮牆的肅穆形成鮮明對比。小販的叫賣、孩童的嬉鬨、百姓興奮的交談聲,混合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等待著一年一度最為隆重、也最為神秘的年終大儺驅邪儀式。
辰時三刻,莊嚴的禮樂自洞開的宮門內磅礴而出,瞬間壓過了場外的嘈雜。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森嚴華麗的皇家儀仗,旌旗、斧鉞、扇障,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閃爍著皇家威儀。隨後,公卿百官身著各式朝服,按品階魚貫而出,在預設的位置肅然站立,如同彩色的礁石,瞬間將廣場的氣氛推向莊重。人群中響起壓抑不住的驚歎和議論聲。
曹操站在文官隊列靠前的位置,一身黑色官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他麵色平靜,目光卻如同最警惕的獵鷹,緩緩掃視著全場。他看到了維持秩序的北軍士兵緊繃的麵孔,看到了更遠處那些隱約在特定區域待命、氣息明顯不同的身影——那是羽林新軍。他心中雪亮,今日這場看似傳統的驅邪儀式,絕不可能僅僅是一場宗教表演。陛下投入心血打造的新軍,需要一個舞台,一個向所有人宣告其存在的舞台。
禮樂聲陡然變得高亢、詭異,帶著遠古巫祀的韻味。主角登場了!
黃金四目麵具在晦暗的天光下反射著令人心悸的光芒,身披熊皮、玄衣朱裳的方相氏,如同從神話中走出的巨靈神,每一步踏出都沉重如山。他右手執戈,左手揚盾,那猙獰的麵具仿佛能直視人心深處的恐懼。在他身後,一百二十名紅衣皂邊的侲子,手持鞀鼓,雖麵容稚嫩,卻努力挺直胸膛,緊跟其後。再之後,則是戴著各種奇形怪狀麵具、扮演疫鬼凶獸的伶人,在方相氏的威勢下,顯得渺小而滑稽。
太常卿蒼涼悠遠的咒文聲響起,回蕩在寒冷的空氣中:
“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
每一句古老的咒文吟出,侲子們便奮力搖動鞀鼓,鼓聲如雷,齊聲高喊:“儺!儺!儺!”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帶著原始的、驅散一切汙穢的力量。方相氏隨之狂舞,戈盾揮動,搜尋、威嚇、驅逐著無形的邪祟。圍觀百姓被這古老而狂熱的儀式深深吸引,許多人麵露敬畏,跟著祈禱,整個廣場彌漫著一種神秘而亢奮的氣息。
曹操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並無多少波瀾。他在等待,等待那個預料之中的變奏。
冗長的咒文與舞蹈終於接近尾聲。按照流程,方相氏將引領隊伍開始巡遊,將“邪祟”象征性地逐出皇城。就在他轉身,準備邁出第一步的瞬間——
“咚!咚!咚!咚!”
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如同沉睡巨獸蘇醒的心跳,驟然從廣場一側傳來!這聲音沉重、整齊、富有鋼鐵般的韻律感,瞬間撕裂了儀式原有的神秘氛圍,壓過了鞀鼓與呐喊!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猛地轉向聲音來源!
那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五百名戰士,如同一個整體,邁著絕對統一的步伐,踏入廣場邊緣!他們全身覆蓋著打磨得幽光鋥亮的玄色鐵甲,甲片在陰沉的天光下泛著冷冽的寒芒,如同移動的鋼鐵叢林!頭盔遮掩了他們的麵容,隻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肅殺。他們手中緊握的,是帶有詭異血槽的“卜”字形新戟,腰挎改良的環首刀,背負著製式強弩——正是羽林新軍的標準裝備!
為首者,正是北軍中候皇甫嵩!他全身甲胄,手按劍柄,麵容如同石刻,眼神銳利如鷹,走在隊伍最前方。他沒有呼喊,沒有多餘的動作,但那股久經沙場、又融合了新式紀律的威嚴,已撲麵而來!
“是……是羽林新軍!”
“他們怎麼來了?還全身披甲?”
“這……這想乾什麼?”
驚愕、疑惑、甚至是一絲恐懼,如同瘟疫般在圍觀百姓和百官隊列中迅速蔓延。原本莊重神秘的驅邪儀式,瞬間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實實在在的武力威懾所打斷、所覆蓋!
皇甫嵩對周圍的騷動恍若未聞,他猛地拔出佩劍,斜指前方,發出一聲短促而有力的命令:“進——!”
“哈!”五百玄甲銳士齊聲暴喝,聲震四野!
隊伍瞬間動了起來!不再是簡單的行進,而是演練!隻見他們以“屯”約50人)為單位,時而如巨槌般向前挺進,戟尖如林,反射著死亡的冷光;時而迅速變換陣型,由縱隊化為橫隊,再化為交錯前進的銳角陣,動作流暢,如臂使指,沒有絲毫滯澀!
“轉——!”
“哈!”
隊伍如同一個擁有共同意誌的金屬巨人,在廣場上劃出精準的線條。玄甲撞擊之聲,步伐踏地之聲,混合著那短促有力的口令與應答,形成了一種遠比儺舞咒文更令人心悸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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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震撼的是他們的眼神儘管隔著盔甲,但那整體的氣勢仿佛能透出目光)和紀律。沒有一個人左顧右盼,沒有一個人的動作慢上半拍,所有人的精神意誌仿佛都凝聚在了一起,化為這鋼鐵洪流的一部分。那新式戟刃在揮舞中帶起的風聲,那血槽在微弱光線下劃過的幽影,無不昭示著這是一支為殺戮而生的力量,與場內那些戴著麵具、進行著象征性驅逐的方相氏和侲子,形成了荒誕而又極具衝擊力的對比!
古老的驅邪儀式,與現代相對漢代)軍隊的實戰演練,在這南宮廣場上詭異地同台上演。一邊是向虛無的鬼神呐喊,一邊是向現實展示著無堅不摧的武力!
端坐於宮門城樓禦座之上的劉宏,冕旒微微晃動,遮蔽了他此刻的眼神,但他唇角那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卻透露出一切儘在掌握的從容。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借這舉城矚目的場合,告訴所有人,告訴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告訴那些心懷叵測的權臣豪強:大漢的天子,手中已握有足以蕩平一切邪祟的利劍!這利劍,不再是虛無的儀式,而是眼前這支紀律嚴明、裝備精良的玄甲新軍!
公卿百官的隊列中,反應各異。一些忠於漢室或有識之士,如盧植等人,眼中露出驚歎與欣慰,他們看到了強軍興國的希望。而更多的人,則是麵色變幻,驚疑不定。尤其是那些與宦官集團、地方豪強利益攸關的官員,臉色更是難看至極,眼神閃爍,隱有寒芒。這支新軍的出現,無疑是對現有權力格局的巨大挑戰!陛下此舉,意欲何為?僅僅是為了炫耀武力,還是……彆有深意?
曹操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波瀾起伏。陛下這一手,玩得極其漂亮,也極其冒險!新軍的戰鬥力通過這次展示,確實能震懾人心,但其過早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也必將成為眾矢之的。他注意到,幾個平日裡與曹節、張讓等人過從甚密的官員,正湊在一起低聲快速交談著,眼神不時瞟向城樓上的天子,又掃過場中演練的玄甲新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羽林新軍的演練持續了約兩刻鐘。最後,皇甫嵩長劍高舉,發出一聲長嘯:“止——!”
“轟!”五百人的隊伍如同磐石般驟然定住,鴉雀無聲,隻有玄甲在風中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們肅立在廣場上,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玄色城牆,那衝天的殺氣與紀律性,讓原本喧鬨的廣場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直到此時,方相氏的巡遊隊伍才完成了象征性的驅邪,繞場一周歸來。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早已被那支玄甲軍隊奪走,傳統的儀式在絕對的武力展示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禮樂再起,儀式在一種極其複雜微妙的氣氛中宣告結束。方相氏、侲子、百官依次退場。百姓們在禁軍的疏導下開始散去,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前所未有的興奮與震撼,今日所見之玄甲新軍,必將成為他們茶餘飯後長久不衰的談資,其衝擊力,遠勝於任何虛無的驅邪傳說。
曹操隨著人流,默默向宮外走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變得更加複雜,有探究,有審視,或許還有……忌憚。他抬起頭,望著洛陽城鉛灰色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兵甲的冰冷鐵鏽味。
大儺驅邪,驅的是想象之鬼。而陛下今日,無疑是將一把真實的、鋒芒畢露的利刃,懸在了所有“心中之鬼”的頭頂。隻是,這把利刃,能斬儘妖邪嗎?還是會……激起更瘋狂的反撲?曹操的右手,無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洛陽城,從今日起,恐怕再無寧日了。而他,已被卷入這風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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