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北郊獻俘的狂熱歡呼聲,仿佛還在宮殿的梁柱間隱隱回蕩,但帝國的中樞已經迅速從慶典模式切換回了日常運轉。戰爭的結束,並不意味著休憩,恰恰相反,勝利果實的消化、各方利益的平衡、以及新一輪挑戰的應對,才剛剛開始。
三日後,德陽殿。
這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大殿,今日的氣氛與獻俘那日的萬民狂歡截然不同,肅穆中透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與期待。文武百官分列兩側,衣冠濟楚,佩綬莊嚴。隻是,今日站在前排的,除了那些熟悉的三公九卿麵孔外,更多了許多風塵仆仆、麵帶征塵的武將。他們雖然換上了朝會用的禮服,但眉宇間的殺伐之氣與久居行伍的剽悍,依舊與周圍溫文爾雅的文官們格格不入,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大殿儘頭,那高踞於龍榻之上的年輕皇帝,以及他禦座旁側,那兩名如同帝國雙璧般矗立的身影——皇甫嵩與段熲。
劉宏今日未著沉重的冕服,隻穿了一身玄色赤紋的常朝袍服,少了幾分祭祀時的神聖威嚴,卻多了幾分乾綱獨斷的銳氣。他目光平靜地掃過殿下群臣,尤其是在那些武將身上停留片刻,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力:
“北伐大捷,賴將士用命,文武同心,方有此不世之功。朕,向來賞罰分明。有功不賞,何以激勵後來者?有才不擢,何以興盛我大漢?”
他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對身旁侍立的宦官點了點頭。那宦官立刻上前一步,展開手中以明黃綬帶係著的詔書,用尖細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朗聲宣讀:
“製曰:朕聞之,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不能化天下。今北伐克捷,鮮卑遠遁,此皆將士浴血之功。特依軍功爵製,論功行賞,以示朕不負功臣之意!”
大殿內瞬間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擢,左車騎將軍皇甫嵩,為車騎將軍,增食邑三千戶,賜金百斤,帛千匹!總攬京畿及北疆軍事,開府儀同三司!”
“封,北伐主將段熲為都鄉侯,食邑兩千戶,賜金八十斤,帛八百匹!加授光祿勳,掌宮殿掖門戶,宿衛京師!”
這兩道封賞一出,殿內響起一片低低的吸氣聲。車騎將軍已是位極人臣,開府儀同三司更是莫大的榮寵與實權!而段熲以邊將之身,不僅封侯,更被調入中樞,擔任光祿勳這一掌管皇帝禁衛的要職,其信任與倚重,可見一斑!不少文官,尤其是與宦官、外戚關係密切者,眼中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以段熲為首的涼州武將集團,經此一戰,已然強勢崛起,成為朝堂上一股不容忽視的新生力量。
封賞並未停止,宦官繼續高聲宣讀:
“遷,議郎曹操為騎都尉,領兵千員,賜爵關內侯,賞金五十斤!”
“擢,太原郡兵曹吏高順為陷陣都尉,獨領一軍,賜爵公乘,賞金三十斤!”
“遷,羽林軍校尉……”
“擢,講武堂第一期優等生……”
一個個在北伐中表現出色的中低級軍官的名字被念出,他們的官職得到了越級提升,爵位獲得了擢升,豐厚的金銀布帛賞賜更是令人眼熱。曹操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儘管極力克製,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瞬間亮起的眼神,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關內侯!雖然隻是二十等爵中的第十九級,並非裂土封侯,但這意味著他正式邁入了貴族門檻,獲得了立身朝堂的堅實基礎!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目光快速掃過禦座上的皇帝,心中那份知遇之恩與效死之心,更加堅定。
高順則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隻是抱拳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陷陣都尉,獨領一軍!這意味著陛下和將軍認可了他的練兵和統兵之能,他終於可以真正按照自己的設想,打造一支真正的陷陣強兵!
封賞名單很長,涵蓋了從高級將領到中層軍官的近百人。當所有人都以為封賞即將結束時,那宣讀詔書的宦官卻頓了頓,聲音再次拔高:
“陛下有旨!北伐之功,非獨將帥之勞,亦有士卒死戰之力!特旨,於北伐軍中,遴選戰功卓著之普通士卒百人,依新製《軍功法》核定功勳,賜爵授田,以彰其功,以勵三軍!”
此言一出,不僅是文官隊列,連許多武將都露出了錯愕的神情。重賞將校是慣例,但如此大規模、高規格地直接賞賜普通士卒,甚至明確按照《軍功法》賜爵授田,這在以往是極為罕見的!
很快,在宦官和禮官的引導下,一百名被遴選出來的普通士卒,穿著雖然漿洗乾淨但依舊難掩磨損的軍服,有些拘謹,又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低著頭,排成兩列,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德陽殿這他們平生想都不敢想的神聖殿堂。他們之中,有在龍城率先登城者,有在稽洛山死守弩陣、矢儘後猶持刀步戰者,有斬獲敵酋首級者……李二狗,赫然也在其中!他因為在那場血腥的營地清理戰中,受老兵刀疤激勵,後續作戰勇敢,斬首三級,並救助了一名受傷的袍澤,功績被記錄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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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腳下是光滑如鏡的金磚,周圍是衣冠楚楚、氣度威嚴的公卿大臣,前方高坐的是如同天神般的皇帝。不少人腿肚子都在發抖,頭埋得更低了。
劉宏的目光溫和地掃過這一張張或因風霜、或因傷疤而顯得粗糙,卻寫滿了忠誠與質樸的臉龐。他緩緩站起身,竟從禦座上走了下來!
這一舉動,讓整個大殿瞬間落針可聞。百官驚愕,連皇甫嵩和段熲都微微動容。
劉宏走到這些士卒麵前,在一個因為緊張而同手同走路的老兵麵前停下,和聲問道:“你叫何名?何處人士?在軍中任何職?”
那老兵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結結巴巴地回答:“回……回陛下!小……小人王五,並……並州雁門人,是……是段將軍麾下一普通弩手!”
“起來說話,”劉宏虛扶了一下,繼續問道,“在稽洛山,你射了多少箭?”
王五見皇帝如此平易近人,緊張稍緩,回憶了一下,鼓起勇氣道:“回陛下,小人記不清了,弩臂都燙手,箭囊空了就補,大概……大概射了不下百支!”
“好!好一個不下百支!”劉宏讚道,他環顧百官,聲音清朗,“諸位愛卿可聽到了?這便是朕的將士!這便是大漢的脊梁!沒有他們在前線的浴血奮戰,便沒有我等在此安享太平!朕今日,便要告訴天下人,在大漢,無論出身,隻論軍功!凡為我大漢流血犧牲者,朕必不相負!”
他轉向那宣讀詔書的宦官:“宣!”
宦官立刻展開另一卷詔書,開始高聲宣讀這一百名士卒的姓名、籍貫、功績以及對應的賞賜:
“士卒王五,稽洛山之戰,奮勇殺敵,射箭逾百,賜爵‘公士’,授洛陽近郊良田二十畝,賜錢五萬!”
“士卒李二狗,奔襲、守營、追擊三戰皆勇,斬首三級,救扶同袍,賜爵‘上造’,授田三十畝,賜錢八萬!”
“士卒趙甲……”
“士卒錢乙……”
每念到一個名字,念到那實實在在的爵位、田畝和金錢,不僅受賞的士卒激動得渾身顫抖,熱淚盈眶,就連殿外的侍衛、宮人,乃至通過某種渠道聽聞此事的洛陽百姓,都感到無比的震撼與鼓舞!皇帝,真的兌現了他的承諾!軍功授爵,並非虛言!
李二狗聽著自己的名字和賞賜,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上造!雖然隻是第二級爵位,但這意味著他,一個並州普通農家子,從此脫離了平民身份,有了爵位,有了傳家的田地!他家中多病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終於可以過上安穩的日子了!他猛地跪倒在地,和其他士卒一起,用儘全身力氣叩首,帶著哭腔高呼:“陛下萬歲!陛下萬歲!小人願為陛下效死!”
這發自肺腑的呼喊,比任何朝臣的頌揚都更具感染力。
盛大的封賞儀式終於結束。德陽殿內,受賞的將領與士卒們喜氣洋洋,互相道賀。文官們神色各異,有的欣慰,有的凝重,有的則在心中重新評估著朝堂勢力的變化。
段熲身邊,迅速圍攏了一批同樣出身涼州、或在北伐中在其麾下效力的將領,如董卓、李傕此時或為中級軍官)等人,他們臉上洋溢著與有榮焉的興奮,言語間對段熲更加恭敬。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許多有心人眼中,包括眼神深邃的曹操。他敏銳地意識到,一個以段熲為核心,以軍功和地域為紐帶的涼州軍事集團,已經初具雛形,未來必將對朝局產生深遠影響。
劉宏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卻並未多言。水至清則無魚,適當的派係存在,有時更能維持平衡。他現在需要這股新生的軍事力量,來製衡舊有的勢力。
當人群逐漸散去,劉宏正準備起駕回後宮時,一名小黃門步履匆匆,幾乎是貼著牆根來到中常侍張讓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張讓的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小步快走到劉宏身邊,低聲道:“陛下,尚書台收到皇甫車騎自並州發來的密奏,是關於……西邊羌亂的後續處置,以及……部分受賞將領的駐地安排,尤其是段光祿的……”
劉宏腳步一頓,臉上那因封賞而帶來的些許輕鬆瞬間消失。他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與部下交談、意氣風發的段熲,眼神複雜。
賞功,是為了安人心,勵士氣。
而接下來的安排,才是真正的考驗。如何安置這些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將領?如何平衡他們與朝廷、與地方的關係?如何應對已然爆發的涼州羌亂?
這一切,都如同無聲的暗流,在這座剛剛沐浴過勝利榮光的德陽殿內,悄然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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