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將整個清河郡都吞入了腹中。寒風刮過曠野,帶著刺骨的嗚咽聲,卷起地上的枯草和雪沫,拍打在臉上如同細密的針紮。在距離清河張氏那座聞名冀州的巨大塢堡不到五裡的一片枯樹林裡,卻靜默地潛伏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皇甫嵩披著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大氅,佇立在一個小小的土坡上,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他身後,是層層疊疊、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精銳士卒。沒有火光,沒有喧嘩,甚至連戰馬的響鼻都被精心控製。隻有金屬甲片偶爾摩擦發出的輕微“鏗鏘”聲,以及那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透露著這裡蘊藏著何等恐怖的殺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遠處那座在朦朧夜色中顯出龐大輪廓,燈火零星,宛如一頭沉睡凶獸的塢堡——張家堡。
一名身著與夜色無異勁裝的“禦史暗行”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皇甫嵩身側,單膝跪地,低聲道:“大將軍,堡內情況已最後確認。張閎及其三個兒子、主要族老,皆在堡內。其私兵‘張家軍’約八百人,分守四門及內院牆壘,今夜值守約四百。堡牆高三丈五尺,厚一丈,東南角有一段去歲雨季坍塌後修複的牆體,相對薄弱。內應已就位,隻待信號。”
皇甫嵩微微頷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常年征戰磨礪出的鐵血與冷酷。“玄甲那邊,證據都齊了?”他問的是另一件事。
“齊了。”暗行聲音平穩,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自張氏勾結前汝南郡守周淩侵吞修河款、致使平輿決堤的往來書信,到其強占民田、逼死十七條人命的田契、供狀,再到其私設刑堂、鍛造兵器甲胄的工坊地點、賬冊,乃至其與冀州境內某些太平道頭目暗中往來的線索,所有鐵證,均已掌握。足夠誅其九族,抄沒十次。”
“好。”皇甫嵩隻吐出一個字,目光銳利如鷹,掃過身後肅立的幾名將領,“傳令下去,按計劃行事。破堡之後,首要擒拿張閎及其直係子孫,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其餘人等,繳械看押,不得濫殺,但也不得放走一人!動作要快,要狠,要在冀州其他豪強反應過來之前,把事辦成鐵案!”
“諾!”將領們低聲領命,眼中閃爍著興奮與嗜血的光芒。對付這種盤踞地方、武裝割據的毒瘤,他們這些百戰老兵,早已手癢。
寅時三刻,正是一夜中最沉寂,人也最是困頓的時刻。張家堡牆頭上巡邏的私兵,抱著長矛,縮著脖子,不住地打著哈欠,咒罵著這鬼天氣和該死的差事。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死神已經張開了翅膀。
突然,塢堡東南角那段相對“薄弱”的牆體根部,猛地爆開一團巨大的火光!
“轟隆——!”
一聲沉悶如驚雷的巨響震碎了黎明的寂靜!碎石磚塊如同雨點般四散飛濺,那段新修不久的牆體,在精心計算位置的爆破下,被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這並非什麼神怪法術,而是陳墨根據劉宏提供的“猛火油”石油)精煉和爆破原理,指導工匠弄出的“炸藥包”的首次實戰應用。雖然威力遠不及後世,但在這冷兵器時代,用於定點爆破,已是石破天驚!
“敵襲!敵襲!”牆頭上的私兵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得魂飛魄散,淒厲地尖叫起來。
然而,沒等他們組織起有效的防禦,如同潮水般的官軍,已經如同決堤的洪水,從那缺口處洶湧而入!衝在最前麵的,是身披重甲、手持巨盾和環首刀的陷陣營銳士,由高順親自率領!他們沉默如山,卻又迅捷如風,瞬間就與湧來的張家私兵撞在一起!
“結陣!突進!”高順的聲音冰冷如鐵。陷陣營士兵立刻以他為鋒矢,結成緊密的小型攻擊陣型,巨盾格擋,環首刀劈砍,配合默契,如同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將那些雖然凶悍但缺乏組織和紀律的私兵瞬間撕裂!
與此同時,塢堡緊閉的大門內部,也傳來了激烈的喊殺聲和兵刃交擊聲!早已被暗行策反或控製的張家內部仆役、低級護院,驟然發難,從內部攻擊守門的私兵!
“不好了!門被從裡麵打開了!”
“有內奸!”
內外夾擊,加上那聲莫名其妙的恐怖巨響帶來的心理震懾,張家私兵的抵抗迅速崩潰。很多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如狼似虎的官軍砍翻在地,或者乾脆丟棄兵器,跪地求饒。
堡內核心區域的“忠義堂”內,一片狼藉。家主張閎被爆炸聲和喊殺聲驚醒,匆忙披衣起身,此刻正臉色鐵青地看著外麵火光衝天、殺聲四起的景象。他年約六旬,身材高大,雖然養尊處優,但眉眼間依舊有一股剽悍的戾氣。
“怎麼回事?!是哪路官兵?還是黑山賊?!”張閎又驚又怒,一把抓住一個連滾爬進來報信的管家。
“老……老爺!是官軍!大隊的官軍!他們……他們炸開了東南角的牆,已經殺進來了!大門……大門也被內應打開了!”管家麵無人色,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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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軍?皇甫嵩?!”張閎瞳孔驟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瞬間明白了,這不是尋常的剿匪,這是衝著他張家來的!“快!讓大郎、二郎帶人去擋住!把所有家丁護院都召集起來!守住內院!”
他的長子,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提著刀急匆匆衝進來,帶著哭腔喊道:“爹!擋不住了!官兵太狠了!見人就殺!咱們的人死傷慘重,降的降,跑的跑!帶頭的是高順的陷陣營!是皇甫嵩的王牌!”
“皇甫嵩……他……他怎麼敢?!”張閎又驚又怒,他張家在清河乃至冀州盤踞百年,樹大根深,與州郡官員、甚至洛陽的某些大人物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他自信朝廷不敢輕易動他,“快去!派人從密道走!去洛陽,找曹……”
他的話音未落,忠義堂那兩扇厚重的楠木大門,轟然破碎!
木屑紛飛中,一身玄甲,臉上覆蓋著麵具的“玄甲”,手持那柄標誌性的白虹短劍,如同索命的無常,率先踏入。他身後,是數十名眼神冰冷、手持勁弩的暗行禦史,弩箭的寒光,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堂內的張氏核心成員。
“張閎,”玄甲的聲音透過麵具,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爾等罪行,陛下已悉知。證據確鑿,天理難容。奉旨,拿人!”
“你們……你們這群見不得光的鼠輩!”張閎的長子怒吼一聲,揮刀就要上前。
“咻!”一支弩箭精準地射穿了他的手腕,佩刀“當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