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魏郡與钜鹿郡交界,洹水南岸。
此地地勢較為開闊,深秋的原野上草木枯黃,一片肅殺。一支龐大的、混亂不堪的隊伍,正如同遷徙的蝗蟲般,漫無邊際地鋪展在田野和官道上,緩慢地向北蠕動。這便是張梁在钜鹿強行征調、倉促集結起來的所謂“黃巾主力”,人數雖號稱七八萬,但其中真正能戰的青壯不足一半,其餘多是裹挾來的老弱婦孺,充作聲勢兼搬運輜重雖然也沒什麼像樣的輜重)。
隊伍旗幟雜亂,人員喧囂,毫無陣型可言。士兵們衣衫襤褸,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臉上大多帶著茫然與恐懼,隻有少數狂熱分子還在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但這口號在龐大而混亂的隊伍中,也顯得有氣無力。張梁騎著搶來的一匹劣馬,在親衛的簇擁下,焦躁地來回奔馳,試圖整頓秩序,嗬斥著掉隊者,鞭打著行動遲緩的小頭目,但收效甚微。他心中充滿了憋悶與不祥的預感,起事後的局麵,遠比他想象的糟糕。
“報——!”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衝到張梁馬前,臉色慘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人…人公將軍!南麵…南麵發現大量官軍騎兵!煙塵蔽日,正向我們衝來!”
“什麼?!”張梁心頭巨震,官軍來得太快了!他強自鎮定,怒吼道:“慌什麼!官軍有什麼好怕的!傳令!結陣!準備迎敵!”
然而,他的命令在這支混亂的大軍中,傳遞得極其緩慢且扭曲。有人往前擠,有人往後縮,有人想找地方躲藏,整個隊伍如同受驚的蟻群,更加混亂。
就在這片混亂達到頂點之時,南方的地平線上,一道低沉卻令人心悸的悶雷聲由遠及近,迅速化為席卷天地的轟鳴!
來了!
首先映入黃巾軍眼簾的,是如同烏雲般壓來的旌旗海洋。黑色的“漢”字大旗、“皇甫”帥旗、以及北軍五校的各色校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帶著一股冰冷的秩序感。
緊接著,便是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前排是如同銅牆鐵壁般的重步兵,手持巨大的盾牌和長戟,甲胄在陽光下反射著森然寒光。而在步兵方陣的間隙以及兩翼,則是令人生畏的騎兵集群。這些騎兵人馬皆披玄甲,沉默如山,隻有戰馬偶爾噴出的響鼻和蹄鐵踏地的轟鳴,彙聚成一股毀滅性的節奏。
與黃巾軍的喧囂混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支數萬人的漢軍主力,行進間竟保持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與肅穆,唯有兵甲摩擦和腳步聲彙成統一的死亡韻律。這便是經過嚴格整訓,裝備了部分新式軍械,由皇甫嵩一手帶出來的北軍精銳!
中軍大旗下,皇甫嵩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全身甲胄,目光冷靜地掃視著前方那片龐大的烏合之眾,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冷笑。他緩緩抬起右手。
掌旗官立刻揮動信號旗。
霎時間,前軍與中軍數個方陣,如同演練過無數次般,整齊劃一地停下腳步,動作乾脆利落,數萬人如同一人!
“弩——!”各級軍官嘹亮的口令聲次第響起。
“嘩啦!”前排盾牌手猛地將巨盾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組成一道盾牆。盾牆之後,數以千計的弩手冷靜上前,動作機械而精準,腳踏弩身,雙手拉弦,將一支支閃爍著寒光的弩箭扣入弩槽,平舉而起。這是裝備了陳墨改良後標準化弩機的強弩部隊,射程和威力遠超從前。
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卻又井然有序,透著一股冰冷的效率。
對麵黃巾軍的前排,那些被驅趕著站在最前麵的青壯,看著遠處那一片片抬起、對準他們的死亡箭簇,感受著那撲麵而來的森然殺氣,原本就不高的士氣瞬間跌落穀底,騷動和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放!”
沒有多餘的廢話,隨著皇甫嵩右手狠狠揮下,以及各級軍官聲嘶力竭的號令。
“崩崩崩崩——!!!”
一陣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響,仿佛死神的獰笑,驟然撕裂了戰場的空氣!
下一刻,一片黑壓壓的弩矢,如同死亡的蝗群,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劃破長空,以一種近乎平直的彈道,狠狠地紮進了黃巾軍那密集而混亂的前排隊伍中!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悶響、骨骼碎裂的脆響、臨死前的慘嚎,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喧囂!鮮血如同廉價的染料般潑灑開來,染紅了枯黃的土地。黃巾軍前排如同被一把無形的巨大鐮刀掃過,成片成片地倒下!那些簡陋的木盾、單薄的衣衫,在強勁的弩矢麵前,如同紙糊一般,不堪一擊!
僅僅一輪齊射,就在黃巾軍陣前清空了一大片地帶,留下了數百具姿態各異的屍體和無數哀嚎的傷兵!
恐怖!無法抵禦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