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萬籟俱寂。洛陽南宮的宮牆在清冷月色下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然而,在清涼殿一側,一間沒有任何標識、外觀與普通值房無異的密室內,卻是另一番景象。牆壁與門窗皆以厚絨包裹,隔絕內外聲息,僅靠數盞鑲嵌在壁上的“長信宮燈”提供著穩定而昏暗的光源,將室內數道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搖曳不定,宛如鬼魅。這裡,便是帝國最隱秘的耳目——禦史暗行,在宮內的核心聯絡點之一。
暗行副統領,代號“玄梟”,一個麵容普通、丟入人海便再難尋見的精悍男子,正屏息垂手,肅立在密室中央。他麵前,年輕的帝國主宰劉宏,身著玄色便袍,並未坐在那張唯一的矮榻上,而是負手立於一張巨大的方桌前。桌上,沒有堆積如山的奏章,隻有寥寥三卷以特製桑皮紙書寫的卷宗,卷宗旁,還擺放著幾封原始信件、一塊殘破的布帛,以及一份地契副本。這些東西看似不起眼,卻散發著比千軍萬馬更令人心悸的寒意。
劉宏沒有立刻去翻閱,他的目光先落在“玄梟”身上,平靜無波,卻讓這位掌管無數隱秘、心誌堅如鐵石的暗行副統領,感到一股無形的、如同實質般的壓力,後背悄然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知道,桌上的東西,足以掀起一場席卷整個內廷,甚至波及朝堂的血雨腥風。
“都查實了?”劉宏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在密閉的空間裡卻異常清晰。
“回陛下,”“玄梟”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沙啞,“經多方印證,交叉比對,眼下所獲證據,十之七八可確認無誤。餘下二三,關聯之人或已死,或蹤跡難尋,但指向已極為明確。”他微微抬頭,快速瞥了一眼皇帝的臉色,繼續道,“主要目標,中常侍張讓,及其核心黨羽趙忠、段珪、畢嵐等十一人。”
劉宏微微頷首,終於伸出手,拿起放在最上麵的一卷卷宗,緩緩展開。裡麵並非尋常奏表的格式,而是以極其精煉的語言,羅列著一條條罪狀,每一條後麵,都附有證據來源、證人或已控製或已滅口)以及可信度評估。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
“桓帝延熹八年,張讓初為中常侍,受冀州豪強李永金五百斤,為其子謀得鄴城縣令之位……證據:李永家奴口供已控製),當年宮中賞賜記錄副本與李永家資暴增時間吻合)。”
“建寧元年,先帝駕崩,張讓、趙忠與大將軍竇武爭權期間,曾密令宮中心腹,向竇武飲食中投毒,未遂……證據:原竇武府中一僥幸逃脫老仆隱姓埋名多年,近期被尋獲,指認當年送食小黃門乃張讓鄉黨該小黃門於竇武死後暴斃)。”
“建寧四年,督造南宮修複,張讓、畢嵐虛報工料,貪墨國庫錢帛折合五銖錢逾千萬……證據:當年將作大匠屬官秘密賬冊殘頁),與宮廷采購記錄嚴重不符;數名參與工匠畫押證詞言明實際用料不足上報之半)。”
“熹平元年至今,張讓、趙忠等人,通過其族中子侄、門客,於洛陽及地方開設或暗中控股商號二十七家,涉及鹽、鐵、絲綢、糧食,利用宮中消息及職權,囤積居奇,操縱行市,獲利無算……證據:商號幕後股東名單由糜竺丞手下精於商道之暗行探明),與張讓等人家族不明來源財產高度重合;部分商號與地方官員資金往來密賬。”
劉宏的眉頭都未曾動一下,繼續往下看。後麵的內容,開始涉及更敏感的領域。
“與朝臣勾結:張讓與太尉段熲已故)過往甚密,多次收受其巨額賄賂,為其在陛下麵前美言,掩蓋其邊軍虛報戰功之事……證據:段熲心腹家將私密日記於段熲被誅後抄家所得);段熲贈與張讓洛陽城外彆苑地契副本即桌上那份)。”
“與宗室往來:趙忠與渤海王劉悝已故)有秘密書信往來,信中多有悖逆之言,趙忠曾向劉悝透露宮中動態……3證據:劉悝王府遺留密信抄件由暗行費儘周折自其舊仆處獲得)。”
“與外戚勾連:近期,張讓多次秘密遣心腹與車騎將軍何進接觸,似有結盟自保之意……證據:暗行潛伏人員目擊記錄;截獲之雙方密使口供雖未得具體謀劃,但往來頻繁已確認)。”
看到這裡,劉宏的嘴角似乎泛起一絲極淡的冷笑。最後一部分,卷宗上的字跡仿佛都帶上了血腥氣。
“與太平道關聯嫌疑:中平元年即去年)初,太平道勢力膨脹之際,張讓之侄張朔時任野王令)在任期間,對境內太平道活動刻意縱容,甚至暗中打壓舉報太平道之良民。雖無直接證據表明張讓授意,但時間點與太平道急於尋求朝中庇護之態勢吻合。且,於钜鹿查抄張角秘庫時,發現一批來自洛陽的官製兵器,其批次編號,與張讓曾短暫監管武庫時期部分‘損耗’記錄,存在時間上的巧合。”
“玄梟”垂首低聲道:“陛下,以上所列,僅為摘要。所有原始證物、證人、口供,皆已妥善保管於絕對隱秘之處。若需……即刻便可呈送廷尉,足夠定其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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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劉宏將卷宗輕輕放回桌麵,手指在那份“與何進勾連”的記錄上停頓了片刻。他抬起眼,目光依舊平靜,但深處卻仿佛有冰封的火山在醞釀。
“就這些嗎?”他問,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詢問今晚的膳食。
“玄梟”心中一緊,頭垂得更低:“臣等無能!張讓等人畢竟經營宮內數十年,根深蒂固,行事極為謹慎老辣。許多關鍵交易,皆由心腹經手,不留文字,甚至…滅口。尤其與太平道牽連一事,對方處理得極其乾淨,目前所獲,僅為間接旁證,難以形成鐵鏈。”
劉宏緩緩踱步到牆邊,那裡懸掛著一幅簡單的司隸地區地圖。他的目光落在代表北軍五校駐地的幾個標記上,又掃過代表宮城羽林衛駐防的區域。
“朕,知道了。”他轉過身,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怒,“你們做得很好。比朕預想的,還要快一些,也…更詳細一些。”
“玄梟”有些錯愕,他本以為陛下會震怒,會立刻下令拿人。
劉宏走回桌邊,看著那三卷足以讓朝野震蕩的卷宗,語氣依舊平穩:“但這些,還不夠。”
“陛下的意思是?”
“張讓,是隻老狐狸。”劉宏淡淡道,“僅憑貪腐、結交外官,甚至與太平道那點模糊的牽連,固然可以殺他。但,不足以震懾所有宵小,不足以將宮內宮外這些盤根錯節的藤蔓,連根拔起!朕要的,不是殺一個張讓,而是徹底掃清這百餘年的宦官之禍!要讓後來者,再不敢重蹈覆轍!”
他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如同出鞘的利劍:“繼續查!給朕盯死他們!尤其是他們與何進,到底密謀了什麼!還有,太平道那條線,不要放棄,給朕順著張朔,還有那些兵器的流向,往下挖!朕不信他們能做到天衣無縫!”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記住,朕要的是鐵證!是能將他,以及所有依附於他的蛀蟲,釘死在史書恥辱柱上,讓天下人拍手稱快,讓所有心懷不軌者膽寒的鐵證!務求一擊必殺,不留任何後患,也不給任何人求情、反撲的機會!”
“玄梟”心神劇震,立刻單膝跪地,肅然道:“臣!明白!暗行上下,必不負陛下重托!”
“起來吧。”劉宏揮揮手,“傳令下去,對張讓、趙忠等主要目標的監控,提升至最高等級。他們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甚至每天吃了什麼,朕都要知道。但切記,打草,不能驚蛇。在朕沒有下令之前,他們要覺得自己還很安全,還可以繼續表演。”
“遵旨!”
“另外,”劉宏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加強對何進府的監視。朕倒要看看,這位失了兵權的大將軍,和這群惶惶不可終日的閹奴,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是!”
“玄梟”領命,悄然退出了密室,如同他來時一樣,沒有驚動任何宮人。密室內,隻剩下劉宏一人,以及那桌上散發著無形殺氣的卷宗。
劉宏沒有立刻離開。他重新拿起那份關於張讓與何進勾連的記錄,仔細地看著,指尖在上麵輕輕劃過。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清晰的、冰冷的笑意。
“結盟?自保?”他低聲自語,仿佛在嘲笑這世間最不自量力的蠢行,“也好。正好讓朕看看,還有哪些人,會忍不住跳出來。也省得朕,一個個去找了。”
他吹熄了桌案上的燈火,隻留下牆壁上長信宮燈幽暗的光芒,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緊閉的門扉上,宛如一尊即將發動雷霆一擊的魔神。
清除宦官的最後行動,已然就位。網,正在無聲地收緊。而網中的獵物,卻還在為自己的那點小聰明和可憐的退路而暗自慶幸。這最後的寧靜,又能持續多久呢?劉宏的目光,仿佛已穿透了厚厚的宮牆,看到了那注定到來的、血流成河的清算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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