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土西周掌管土地、錢糧的官員)跪在明堂上,聲音發顫,手裡的木牘沾著汗漬,“臣已命人開倉放糧,可……可廩倉存糧隻夠支撐月餘,若再不下雨……”
周成王坐在太室中央的王位上,眉頭緊鎖。
他繼位不過三年,雖有周公旦留下的基業,卻從未見過如此嚴重的旱災。
案上堆著各地的急報,木牘上的甲骨文刻得深深的,字字句句都透著絕望:
“東夷蝗災起”“南蠻疫癘生”“北狄因缺水擾邊”……仿佛一夜之間,天下的苦難都聚到了一處。
“司空有何對策?”
他看向站在朝班中的司空西周掌管工程、水利的官員)。
老司空躬身道:
“回王上,司空府已組織匠人疏通舊渠,可渭水主河道水位也在下降,舊渠能引的水,不過是杯水車薪。臣……臣無能。”
朝堂上一片寂靜,卿士們西周朝廷高級官員)麵麵相覷,師氏掌管軍事的官員)們按劍不語。
有人用衣袖遮著嘴悄聲議論,說“這是天譴”,是當年武王姬發)晚年濫殺“大氣運之人”的報應;
有人說該“祭天求雨”,選童男童女投入渭水,以息天怒;
更有人偷偷看向站在角落的贏承——這個從西戎來的司空府中士中下級官員),據說最懂水利,或許能有辦法。
周成王的目光也落在贏承身上。
這兩年,贏承主持修繕的關中水渠從未出過差錯,去年雍州山洪,正是他提前加固了堤壩,才保住了三個縣的農田。
此人雖沉默寡言,卻有真本事。
“贏承。”周成王開口,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你可有良策?”
贏承從朝班中走出,躬身行禮,玄端西周官員禮服)的衣擺掃過明堂的青磚,聲音平靜無波:
“回王上,臣以為,堵不如疏,求不如引。關中雖旱,然涇水上遊尚有水源,若能開鑿新渠,引涇水入渭,再分流至各州縣,或可解燃眉之急。”
“開鑿新渠?”司土驚呼,“贏中士可知此舉需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如今國庫空虛,百姓饑疲,哪有餘力挖渠?”
“若不挖渠,等存糧耗儘,百姓流離失所,恐生民變,屆時耗費的,就不止是錢糧了。”
贏承抬眼,目光掃過眾臣,“涇水至渭水不過百裡,臣已勘察過地形,可沿仲山開渠,借山勢自流,工期可縮至半年。隻要渠成,不僅能解今歲大旱,往後關中數百年,都可得灌溉之利。”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帛圖,展開在地上。
帛圖上用墨線清晰地畫著渠道路線,哪裡該開山,哪裡該架渡槽,哪裡設水閘,標注得密密麻麻,連每段渠的寬度、深度都算了出來,旁邊還用小字注著“夯土需三層”“渡槽用榆木為骨”等細節。
“這是……”周公旦之子伯禽湊近一看,不禁咋舌,“此圖竟如此詳儘?贏中士何時勘察的?”
“臣自去年秋便開始留意涇渭水文,公餘時常往仲山一帶行走,日積月累,方得此圖。”
贏承語氣平淡,仿佛這百裡渠圖,不過是隨手畫的玩意兒。
周成王走到帛圖前,蹲下身仔細查看。隻見圖上的新渠如一條銀線,將涇水與渭水連在一起,再分支蔓延,像血脈般鋪滿關中平原。
他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激動,猛地站起身:“好!就依贏承之計,開鑿新渠!”
“王上三思!”有老卿士諫言,“此工程浩大,恐動搖國本啊!”
“國本是什麼?是百姓!”
周成王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銳氣,“百姓有飯吃,有田種,國家才能安穩。”
“若因惜錢糧而誤了時機,才是真的動搖國本!”
“傳孤旨意,以贏承為新渠總領,征調關中三輔役夫,由司土府撥款,凡參與挖渠者,每日發糧二升,完工後免徭役三年!”
旨意一下,滿朝震動。贏承捧著帛圖,躬身領命,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可袖中的手,卻悄悄攥緊了——
他等待的時機,終於來了。
開工那日,涇水岸邊擠滿了人。
役夫們扛著鋤頭、推著獨輪車,從四麵八方趕來,有周人,有殷遺民,有東夷的流民,甚至還有幾個西戎的牧人——
他們都是衝著“每日二升糧”和“免徭役三年”來的,眼神裡帶著對活下去的渴望。
贏承站在臨時搭建的土台上,望著黑壓壓的人群,忽然想起太爺爺帝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