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疾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相對完好的床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和淡淡的焦糊氣息。陽光透過破損的窗欞，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
他嘗試移動，卻發現自己幾乎被裹成了一個粽子，尤其是右臂和胸口，被厚厚的、浸透著藥膏的繃帶緊緊固定，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腦袋裡像是有一千隻蜜蜂在嗡嗡作響，那是精神力嚴重透支和靈魂受創的後遺症。
“彆動。”一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到奧莉薇婭坐在床邊的矮凳上，原本一絲不苟的盤發有些散亂，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華麗的裙擺沾染了灰塵與早已乾涸的血跡。她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正小心地用勺子攪動著。
另一邊，莉拉靠坐在牆邊，抱著她的長弓，似乎睡著了，但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緊緊蹙著，精靈輕甲上滿是戰鬥留下的痕跡。
“我……睡了多久？”謝無疾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三天。”奧莉薇婭將一勺溫熱的藥湯遞到他唇邊，“你差點就醒不過來了。”
謝無疾順從地喝下藥湯，苦澀的味道讓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環顧四周，這裡似乎是領主府某個未被完全摧毀的偏廳臨時改成的病房。
“外麵……怎麼樣了？”
奧莉薇婭喂藥的動作頓了頓，眼神黯淡了一瞬，隨即恢複了平靜，但那份平靜下是深沉的疲憊與哀傷。
“龍巫妖消失了，空間裂痕正在緩慢愈合。亡靈大軍失去了指揮核心，已經潰散，雷克斯和巴瑞克正在組織清剿殘餘。”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到什麼，“但是……鴉林鎮，毀了近一半。東側城牆完全坍塌，附近的民居和工坊也……士兵傷亡超過三成，平民的傷亡還在統計……”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謝無疾已經能想象到那副慘狀。用“湮滅新星”對抗龍巫妖，本身就是一場豪賭，能保住核心區域和大部分有生力量，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王都使團呢？”他想起另一個不確定因素。
“法拉米爾王子受了些輕傷，無礙。他帶來的宮廷法師和星辰教團的人，在戰後幫忙穩定了結界和治療傷員，出了不少力。”奧莉薇婭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曼塞爾德伯爵那些人，被嚇破了膽，現在老實得很。王子殿下……他看到了我們付出的代價。”
謝無疾沉默了片刻。這份慘烈的“戰績”，或許比任何言辭都更有說服力。
“艾莉莎和伊芙琳呢？”
“伊芙琳精神力透支，還在休息。艾莉莎……”奧莉薇婭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她在爆炸中受了反噬，但似乎……收獲也不小。這兩天一直把自己關在臨時清理出來的實驗室裡，據說是在分析收集到的龍巫妖靈魂碎屑和空間裂痕的能量樣本。”
謝無疾點了點頭，這很符合艾莉莎的風格。
就在這時，莉拉也被他們的對話驚醒。她看到謝無疾醒來，綠色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明亮的光彩，連忙起身走了過來。
“你感覺怎麼樣？”她的聲音帶著關切。
“死不了。”謝無疾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慣有的痞笑，卻因為牽動傷口而變成了齜牙咧嘴。
他嘗試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糟糕透頂。內息幾乎枯竭，經脈多處受損，尤其是右臂，那股盤踞的死亡規則之力雖然因為龍巫妖的消失而沉寂了許多，但並未消失，反而像是與他的創傷更深地融合在了一起，帶來一種冰冷的麻木感。而靈魂層麵的創傷，更是需要漫長的時間來修複。
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到絕望。
經曆了與死亡規則的數次交鋒，尤其是最後那場近乎同歸於儘的爆炸，他對於“毀滅”與“新生”有了某種模糊的感悟。他的右拳，在吞噬了部分龍巫妖湮滅時散逸的規則之力後儘管大部分是借助“湮滅新星”），似乎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那不再僅僅是一個渴望吞噬的怪物，更像是一個經曆了毀滅與重鑄的……胚胎？一個蘊含著死亡與新生的矛盾集合體。
這感覺很微妙，也很危險。
“我們需要重建。”謝無疾看著奧莉薇婭和莉拉，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以最快的速度。亡靈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王都的視線也從未離開。”
奧莉薇婭點了點頭：“我已經在著手了。幸存的領民正在自發清理廢墟，哈米爾的工坊核心部分受損不重，已經開始修複武器和裝備。費倫也在統計損失和協調物資。”
“很好。”謝無疾頓了頓，看向窗外那片斷壁殘垣，“告訴所有人，我們贏了。我們守住了家園。鴉林鎮沒有倒下，隻要還有一個人在，它就會從灰燼中重生，變得比以往更加強大。”
他的話語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仿佛在陳述一個必將實現的未來。
莉拉看著他蒼白卻堅定的側臉，輕輕握住了他未受傷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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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莉薇婭也深吸一口氣，眼中重新燃起了鬥誌的光芒：“我這就去安排。”
就在奧莉薇婭準備離開時，艾爾薇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的臉色有些怪異，帶著一絲興奮和凝重。
“大人，您醒了太好了！”她快步走進來，壓低聲音，“我們在清理戰場時，發現了一些……東西。”
“什麼？”謝無疾問道。
“在原本龍巫妖湮滅的核心區域下方，地麵被炸開了一個深坑。坑底……露出了一片古老得難以想象的金屬結構，上麵刻滿了從未見過的符文，散發著極其微弱、但本質極高的能量波動。艾莉莎女士初步判斷，那可能是一處……上古‘界域行者’遺留設施的邊緣！”
界域行者？！
謝無疾的心臟猛地一跳！這與他“鑰匙”的身份直接相關！
龍巫妖的襲擊，“湮滅新星”的爆炸，竟然意外地揭開了一個埋藏在地底深處的、關乎世界本源的秘密！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鴉林鎮的災難，似乎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轉機。然而，這轉機是希望之路，還是通往更深深淵的入口，無人知曉。
謝無疾看著艾爾薇拉，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帶我去看。”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莉拉和奧莉薇婭同時按住。
“等你傷好一點！”兩人異口同聲，態度堅決。
謝無疾看著她們擔憂而堅定的目光，最終妥協地躺了回去。
他閉上眼，感受著身體的劇痛與虛弱，也感受著右拳內那片死寂領域中悄然發生的變化，以及內心深處對那“界域行者”遺跡無法抑製的好奇與悸動。
前方的道路，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至少，他們還活著，希望的火種，也已在廢墟的餘燼中，悄然萌發。
新的篇章，即將在傷痛與未知中，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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