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士兵似乎被嚇傻了，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那顆不斷放大的死亡彈頭，忘記了任何反應。
“操！”
李雲山罵了一聲，幾乎是出於本能，他從彈坑裡一躍而起，像一頭捕食的獵豹，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那個年輕士兵猛地撲了過去！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變慢了。
王衛國隻看到李雲山寬闊的後背，在硝煙中劃過一道決絕的弧線。他張大了嘴，想要喊些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雲山將那個年輕的士兵死死地壓在了身下。
下一秒，榴彈落地。
“轟——！”
一團刺眼的火光，在李雲山的後背上轟然炸開！劇烈的衝擊波，將兩人狠狠地拋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
王衛國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瘋了一樣衝了過去。
剛剛被暫時打退的日軍，似乎也被這慘烈的一幕震懾住了，攻擊的火力都出現了片刻的停頓。
整個世界，隻剩下王衛國瘋狂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
他衝到跟前，看到的一幕讓他肝膽俱裂。
那個年輕的士兵，毫發無傷，隻是被震暈了過去。而護在他身上的李雲山，整個後背已經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破碎的軍裝和血肉黏連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連長！連長！”王衛國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將李雲山翻了過來。
李雲山的臉上滿是黑灰，嘴角不斷地湧出鮮紅的血沫，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聲響。
“衛……衛國……”他睜開眼睛，看到是王衛國，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笑容。
“彆說話！連長！你挺住！衛生兵！衛生兵死哪去了！”王衛國嘶吼著，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混著臉上的硝煙和塵土，劃出兩道清晰的淚痕。
“沒……沒用了……”李雲山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麼，卻又無力地垂下，“我……我知道……自己的……身體……”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神也開始渙散。
“聽……聽我說……”他用儘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抓住王衛國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王衛國的肉裡，“七……七連……不能……不能就這麼……打光了……”
“弟兄們……還……還剩下……多少……人？”
王衛國環視了一圈，陣地上，還能站著的，已經不足二十人。每一個，都帶著傷，每一個，都眼神呆滯地看著這邊。
王衛國說不出話，隻是死死地咬著嘴唇，鮮血從嘴角滲出。
“你……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李雲山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懇求和托付，“比……比我強……比我們……所有人都……強……”
“答應我……衛國……”他的嘴裡湧出更多的血沫，“帶……帶著弟兄們……活下去……”
“活……下……去……”
他緊緊抓住王衛國的手，猛地用力，仿佛要將自己全部的生命和信念都傳遞給他。然後，他的身體一僵，眼睛裡的光芒，徹底熄滅了。
那隻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無力地滑落。
陣地上死一般的寂靜。
王衛國跪在那裡，抱著李雲山漸漸冰冷的身體，一動不動。他沒有哭，也沒有喊，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張再也不會咆哮、再也不會憨笑的臉。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沉重，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
這不是2025年的演習，不是電腦屏幕上跳動的傷亡數字。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剛剛還跟他並肩作戰、把後背交給他、把全連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兄長，就在他麵前，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
戰爭的殘酷，在這一刻，才以一種最直接、最野蠻、最無可辯駁的方式，狠狠地刻進了王衛國的靈魂深處。
“副……副連長……”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王衛國緩緩抬起頭，看到僅剩的十幾個士兵，正圍攏過來，用一種夾雜著悲痛、迷茫和依賴的眼神，看著他。
看著這群年輕、稚嫩、卻又飽經摧殘的臉龐，看著他們眼中那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
王衛國想起了李雲山最後的話。
“帶著弟兄們……活下去……”
他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將李雲山的身體放在地上，為他合上了那雙永遠不會閉上的眼睛。然後，他慢慢地站起身，撿起了李雲山掉落在旁的步槍。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士兵的臉，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準備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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