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時,“盛唐香文化博物館”的朱紅大門已被晨光鍍上一層暖金。蘇合香站在二樓展廳的回廊上,看著蕭策正彎腰為一群身著校服的孩子調整展櫃前的射燈,他指尖還沾著昨夜修複唐代銅香篆時留下的銅綠,動作卻輕得像怕驚擾了沉睡的時光。
“蕭顧問,您再講講嘛,這‘行軍香’真的能在夜裡指路?”紮著雙馬尾的小姑娘拽住蕭策的衣袖,手裡的筆記本已經記滿了半頁,字裡行間還畫著歪歪扭扭的香篆圖案。蕭策直起身時,腰間的玉帶扣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是蘇合香特意請非遺匠人複刻的唐代蹀躞帶,既合他的習慣,又成了館裡的一道特色風景。
他指著展櫃中那方盛著“行軍香”的青瓷盒,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窗外,仿佛又看見盛唐的夜行軍在香霧中列陣:“當年在洛陽城外,我軍被叛軍困在山穀裡,霧濃得連馬蹄聲都辨不清方向。合香給我的這‘行軍香’,點燃後煙氣會順著地勢往高處飄,若是遇見水源,煙氣還會繞著打轉。有次我們追著香霧走,竟在懸崖邊尋到了隱蔽的棧道,才僥幸突圍。”
孩子們的驚歎聲讓蕭策的嘴角揚起淺笑,他伸手輕輕拂過展櫃的玻璃,指尖似乎還能觸到當年戰場上的硝煙:“這香裡加了嶺南的沉香和西域的迷迭香,沉香能安神定驚,讓士兵在夜行軍時不心慌;迷迭香的氣息能穿透濃霧,比火把更隱蔽,還能驅避山中的毒蟲。後來我讓軍需營照著方子做了百來盒,分給各營的斥候,倒是少了許多士兵因迷路而失蹤的事。”
“那您打仗的時候,會不會帶著香爐呀?”另一個男孩舉著相機追問,鏡頭裡的蕭策穿著素色錦袍,身姿挺拔如鬆,倒比展櫃裡的唐代陶俑更有幾分盛唐將領的氣度。蕭策聞言失笑,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頭發:“哪有帶香爐的道理?我們都把香丸裝在貼身的荷包裡,行軍時揣在懷中,既能隨時聞香定心神,危急時刻還能點燃做信號。有次我中了箭,荷包被血浸透,那香丸竟還燃著,煙氣引來了救兵。”
蘇合香捧著剛泡好的桂花茶走過來時,正聽見蕭策講起馬嵬坡的舊事。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指尖在展櫃上的“解憂香”展牌上輕輕摩挲:“那時貴妃娘娘因楊國忠之事心緒不寧,合香調的‘解憂香’裡加了合歡花和甘鬆,香氣柔得像春日的細雨。有次我路過貴妃的寢殿,見她對著香爐出神,眼角雖有淚痕,神色卻平和了許多。後來她還特意讓人送了盒新采的牡丹花瓣來,說要給合香做香料用。”
“蕭顧問,您和蘇館長是不是在唐朝就認識呀?”最年長的女孩小聲問道,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敏銳。蕭策轉頭看向蘇合香,眼底的溫柔像化開的蜜糖,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盞,指尖相觸時,仿佛跨越千年的時光都在此刻凝住:“何止是認識,當年若不是她,我怕是早就埋在洛陽城外的亂葬崗裡了。”
蘇合香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笑著岔開話題:“好了,彆總說過去的事,孩子們還等著看‘香陣’演示呢。”她引著眾人往博物館中央的圓形展廳走去,那裡按照《香經》記載複原了唐代的“九宮香陣”,九隻青銅香爐按九宮方位排列,爐身上刻著不同的香紋,分彆對應“長安十二香”中的九種香型。
蕭策走到“傷愈香”對應的震位香爐前,拿起一旁的銀匙舀出香粉:“當年合香為我治傷時,就是用的這‘傷愈香’。她將香粉與蜂蜜調和成膏,敷在傷口上,再點燃這香,讓香氣順著氣血運行。我那時箭傷深可見骨,太醫都說怕是要留後遺症,可敷了半個月的香膏,竟連疤痕都淡了許多。”他說著掀開袖口,小臂上果然隻有一道淺淺的印記,與周圍的皮膚幾乎融為一體。
孩子們圍在香陣旁,看著蕭策用銀筷撥動香灰,動作嫻熟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蘇合香站在乾位香爐邊,點燃了那盒剛複原的“貢香”,醇厚的香氣緩緩散開,帶著一絲清甜的蜜意:“這‘貢香’是當年獻給玄宗皇帝的,用的是江南的桂花和蜀地的柏子,每年隻產三十盒。蕭策當年護送我從河東回來,玄宗皇帝還特意賞了我們一盒,說這香能安神定誌,助我們平複心緒。”
“那剩下的三種香呢?”雙馬尾女孩指著展牆上“長安十二香”的圖譜,上麵“麝香”“鬱金香”和“龍涎香”的位置還空著。蘇合香走到圖譜前,指尖輕輕點在“麝香”的圖案上:“‘麝香’的原料‘麝香臍’是在河東冒著性命危險找來的,當年叛軍把倉庫守得跟鐵桶似的,我們偽裝成胡商,在百姓的幫助下才找到藏香料的地窖。後來在時空通道裡,這香還幫我們抵禦了亂流的衝擊。”
蕭策放下手中的銀匙,走到她身邊,補充道:“‘鬱金香’是西域的貢品,當年阿羅憾用十匹絲綢才從胡商手裡換得二兩。合香說這香能讓人想起春日的長安,我第一次聞時,竟真的想起了曲江池邊的鬱金香田,那時我還跟她說,等戰亂平息了,要帶她去曲江池賞春。”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悵惘,卻又很快被溫柔取代,“不過現在也很好,館裡種的鬱金香開了,倒也能彌補當年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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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聽得入了迷,連相機的快門聲都輕了許多。蘇合香看著蕭策與孩子們交流的模樣,忽然覺得時光真是奇妙——那個曾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盛唐將領,如今竟成了博物館裡的文化顧問,用溫柔的語調將過去的故事講給新一代的人聽。她走到“龍涎香”的空位前,拿起一旁的筆記本,上麵記著阿羅憾昨天發來的消息,說在波斯的古港口遺址發現了可能藏有龍涎香的沉船。
“等明年春天,我們或許就能複原最後一種香了。”蘇合香輕聲說道,蕭策轉頭看向她,眼底的光芒比展廳裡的射燈還要明亮。孩子們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明年的計劃,蕭策笑著承諾:“等‘龍涎香’複原了,我帶你們做香篆,教你們怎麼用唐代的方法點燃香陣。”
正午的陽光透過穹頂的玻璃灑下來,落在“九宮香陣”的青銅香爐上,反射出細碎的光點。蘇合香看著蕭策與孩子們的身影,鼻尖縈繞著“長安十二香”的醇厚香氣,忽然想起在盛唐的那些日子——那時的她還在為複原香料奔波,為戰亂憂心,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與蕭策能在現代的陽光下,將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變成溫柔的故事講給彆人聽。
展廳的角落裡,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舉著相機拍攝“行軍香”的展櫃,鏡頭裡的青瓷盒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他轉過身時,看見蘇合香,笑著遞過一張名片:“我是研究唐代軍事史的,聽蕭顧問講的那些故事,比史書上的記載生動多了。下次有機會,想請他詳細講講‘安史之亂’時的軍隊編製,或許能補充我們的研究資料。”
蘇合香接過名片,上麵印著“北京大學曆史係教授陳景明”的字樣。她轉頭看向蕭策,他正彎腰幫孩子撿掉在地上的筆記本,陽光落在他的發梢,鍍上一層金邊。蘇合香笑著對陳教授說:“蕭策很樂意分享這些故事,他總說,這些不僅是他的回憶,更是盛唐的曆史,能讓更多人了解那段時光,是件好事。”
陳教授點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展櫃裡的“行軍香”:“史書上隻記載了唐代軍隊用香驅蟲、安神,卻沒說具體的用法和配方。蕭顧問講的這些細節,對我們研究唐代軍事生活太重要了。下次我帶學生來,還想請他多講講。”
這時,蕭策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孩子們送的畫——一張畫著他和蘇合香站在香陣旁的素描,旁邊還寫著“謝謝蕭顧問,我們會好好學曆史”。他看著陳教授,笑著說:“若是能為研究出份力,我很樂意。當年在戰場上,我從未想過,那些與香有關的日子,如今竟能幫上這麼大的忙。”
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博物館裡的遊客多了起來。蘇合香和蕭策並肩站在回廊上,看著展廳裡來來往往的人——有拿著筆記本記錄的學生,有舉著相機拍照的遊客,還有牽著孩子的父母,正指著展櫃裡的香料,輕聲講述盛唐的故事。
蕭策輕輕握住蘇合香的手,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合香,你看,我們做到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當年在馬嵬坡,我以為我們再也回不來了,可現在,我們不僅把‘長安十二香’帶了回來,還讓更多人知道了盛唐的香文化。”
蘇合香靠在他肩上,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安神香”氣息——這是她特意為他調的,用了江南的龍井和西域的薰衣草,能讓他在忙碌時平複心緒。她輕聲說:“這隻是開始,以後我們還要把這些故事講給更多人聽,讓‘長安十二香’的香氣,一直傳下去。”
展廳裡的“九宮香陣”還在緩緩散發著香氣,九種不同的香型交織在一起,像一首跨越千年的歌。蕭策看著展牆上“長安十二香”的圖譜,忽然想起在盛唐的那個夜晚,蘇合香拿著剛複原的“沉香”,笑著對他說:“等集齊了十二種香,我們就能擁有最好的時光。”
那時的他還不懂,最好的時光不是盛唐的繁華,而是無論穿越多少時空,都能與她並肩站在一起,看著那些與香有關的故事,在新的時代裡,開出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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