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西安古城，簷角飛翹的仿唐建築間還沾著晨露，朱雀大街兩側已飄起若有似無的香霧。蘇合香站在“盛唐文化節”香文化體驗區的入口，指尖拂過身前青銅香爐的紋路——這是西安博物館特意借出的唐代複刻品，爐身鏨刻的纏枝蓮紋間，還留著她昨日調試香灰時的溫度。不遠處，蕭策正對著銅鏡整理明光鎧的束帶，甲片碰撞的清脆聲響，與巷口傳來的胡商叫賣聲交織，竟讓人恍惚生出幾分穿越回盛唐的錯覺。
“阿娘，‘古城新香’的試香瓶都擺好了，你要不要再聞聞？”蘇念唐抱著漆木托盤跑過來，托盤裡整齊排列著十二支白瓷小瓶，瓶身貼著朱紅標簽，分彆寫著“曲江柳”“雁塔雲”“芙蓉露”等名字。她掀開其中一支的銀蓋，一股清潤的香氣便漫了出來——那是用“長安十二香”中的“鬱金香”為底，混合了西安本地的晚櫻與秦腔劇團後院的老桂，經現代冷壓萃取工藝製成的新香。
蘇合香低頭輕嗅，鼻尖先觸到晚櫻的清甜，繼而轉為鬱金的醇厚，尾調又纏著桂香的溫雅，恰如古城春日的晨昏流轉。她笑著點頭：“把‘曲江柳’的濕度再調高一成，昨天試香時，有位老先生說聞著像少了點灞橋煙水的潤氣。”
“好嘞！”蘇念唐剛轉身，就見傳習基地的學員們抬著案幾匆匆走來，案上擺著研缽、篩網、香模等製香工具，每一件都按唐代形製複原，連研缽的石材都特意從終南山采來，據說與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唐代研香器同屬一脈。學員們圍站在案前，穿的淡青色襦裙也是蘇合香根據《新唐書·車服誌》記載改良的款式，領口繡著細小的香花紋樣，走動時裙擺輕揚，倒像是從莫高窟壁畫裡走出來的仕女。
“蘇老師，第一批沉香木片已經篩好了，您看這紋理能用嗎？”學員林阿翠捧著竹篩上前，篩中鋪著薄薄一層沉香碎屑，陽光透過篩孔落在上麵，竟能看到木纖維裡細密的油線。蘇合香撚起一撮湊近燈燭，碎屑遇熱瞬間散出濃鬱香氣，煙氣呈淡金色緩緩上升——這是她特意從嶺南沉香產地挑選的百年老料，雖不及盛唐時宮廷用的“海南沉”珍貴，卻也是如今難得的佳品。
“可以用。”她將碎屑放回竹篩，“按唐代‘隔火熏香’的手法來，先鋪香灰，再埋炭，注意炭要埋得勻，彆讓火星露出來。昨天教你們的‘三壓兩鬆’口訣，都記牢了？”
“記牢了！”學員們齊聲應和，林阿翠已經拿起銀匙，小心翼翼地將香灰舀進青銅香爐，手腕輕轉著將香灰鋪成平緩的丘狀，另一位學員則用香箸輕輕按壓，動作慢而穩，連呼吸都放得極輕。蘇合香站在一旁看著，目光忽然飄向不遠處的人群——那裡圍著一圈遊客，正對著蕭策身上的明光鎧指指點點。
她走過去時，正聽見蕭策握著一支仿製的唐代長槍，對遊客們講解：“盛唐時的‘行軍香’，多是用蒼術、艾葉、丁香等藥材製成，行軍時隨身攜帶，既能驅蚊防蟲，遇到瘴氣時點燃，還能提神醒腦。當年我率軍駐守潼關，每逢梅雨季節，就會讓士兵將‘行軍香’裝在錦囊裡掛在腰間，比湯藥方便得多。”
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舉起相機：“蕭先生，您這身鎧甲是按哪個朝代的形製做的？看起來比電視劇裡的精致多了。”
蕭策抬手拍了拍胸前的護心鏡，鏡麵反射出陽光：“這是按唐太宗時期的明光鎧複原的，甲片用的是冷軋鋼，比唐代的熟鐵輕便，但防護力差不多。你們看這裡——”他指著肩甲處的獸首紋，“唐代將領的鎧甲上，常會刻這種獸首，除了裝飾，還能在近戰中護住肩頸。當年安祿山叛軍攻城時，我就曾靠這肩甲擋住過一刀。”
遊客們聽得入神，有人追問：“那‘行軍香’現在還能做出來嗎？真想見識見識。”
“當然能。”蘇合香笑著插話，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一個錦囊，遞到遊客麵前，“這裡麵裝的就是按唐代配方複原的‘行軍香’，大家可以聞聞。”
錦囊剛打開，一股略帶辛辣的香氣就飄了出來，混著草藥的清苦，卻不刺鼻。有位老太太湊過來聞了聞，眼睛一亮：“這味道跟我小時候外婆用的藥香包有點像，聞著心裡踏實。”
“老人家說得對。”蘇合香解釋，“唐代的‘行軍香’後來傳入民間，逐漸演變成家用的藥香包，尤其是在南方地區，至今還有端午掛香包的習俗。這就是文化的傳承，有時候不需要刻意記載，卻能通過氣味一代代傳下來。”
正說著，蘇念唐跑過來拉她：“阿娘，市長來了，在那邊的主舞台等你呢！”
蘇合香跟著女兒穿過人群，遠遠就看見主舞台上掛著“盛唐香文化論壇”的橫幅，台下坐著幾位西裝革履的官員和學者。西安市市長見她過來，笑著起身：“蘇老師，您這香文化體驗區可是咱們文化節的亮點，剛才有位外國友人說，沒想到中國的香文化這麼有講究，比法國香水還有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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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謙虛地笑了笑：“香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我們隻是做了點傳承的工作。今天下午的論壇，我準備跟大家聊聊‘長安十二香’與盛唐社會的關係，比如‘沉香’在朝堂議事中的使用，‘麝香’在宮廷禮儀中的作用，希望能讓更多人了解香文化背後的曆史。”
市長點頭：“我已經安排了媒體過來，到時候會全程直播，讓全國各地的人都能看到咱們西安的盛唐文化。對了，聽說你還準備了香道表演？”
“是的，下午三點，在那邊的香道館。”蘇合香指向不遠處一座飛簷翹角的仿唐建築，“我們會表演唐代的‘隔火熏香’和‘調香’技藝，還有念唐設計的‘古城新香’品鑒環節。”
說話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是傳習基地的學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蘇老師，不好了！‘長安十二香’的展示櫃好像出了點問題，裡麵的香品好像受潮了！”
蘇合香心裡一緊，快步跟著學員往展示區跑。展示櫃是特製的玻璃櫃，裡麵擺放著十二件透明的琉璃瓶，瓶中裝著“長安十二香”的複原香品，從“沉香”的深褐色粉末，到“麝香”的淡黃色顆粒，每一件都經過精心保存。可此刻，玻璃櫃的內壁竟凝著一層水珠，瓶中的香品也似乎比早上潮濕了些。
“怎麼會這樣？”蘇合香皺眉，伸手摸了摸玻璃櫃的外壁，冰涼的觸感讓她心裡一沉，“應該是恒溫係統出了問題，這裡的濕度太高了。”
蕭策也跟了過來，看了看櫃子裡的香品：“‘沉香’和‘麝香’最怕潮，再這樣下去，香品的香氣會散掉的。”
蘇念唐急得眼圈發紅：“早上我還檢查過恒溫係統，明明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壞了？”
“彆慌。”蘇合香深吸一口氣，迅速冷靜下來，“阿策，你去附近的花店借幾台除濕機，越快越好。念唐，你去傳習基地把咱們備用的生石灰包拿來，用紗布包好，放在展示櫃裡，能臨時吸潮。學員們，大家分頭行動，把展示櫃裡的香品按順序取出來，放在乾燥的瓷盤裡，動作輕一點，彆弄散了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