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墨滄溟拄著烏木拐杖,身體微微前傾,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門口,在看到林薇踏入的瞬間,那佝僂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大顆大顆渾濁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滾滾而下。
在他下首左側,一張特製的輪椅上,坐著一位麵容英挺卻難掩滄桑與頹廢的男子——墨戰。
他雙腿蓋著薄毯,雙手死死抓住輪椅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那雙曾經屬於鐵血將軍的銳利眼眸,此刻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愧疚和一種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他看著林薇,仿佛看著一個失而複得的、易碎的夢,喉結劇烈滾動,卻隻能發出壓抑的嗚咽。
而在墨戰輪椅旁,站著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
他身形單薄,穿著一身過於寬大的黑色袍子,麵容蒼白精致得近乎透明,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陰鬱和空洞。
他便是墨玄。
他並未看林薇,隻是低頭專注地擺弄著手中一個由無數細小金屬齒輪和晶石碎片組成的、結構極其複雜的機關模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然而,當林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墨玄擺弄機關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
廳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和墨滄溟壓抑的啜泣。
林薇的目光緩緩掃過祖父顫抖的淚眼、哥哥痛苦而期盼的眼神、侄子那孤僻卻似乎並非完全隔絕的身影……
血脈深處某種沉睡的東西,被這無聲的悲慟和壓抑了十五年的思念猛地喚醒!
“祖父……”她喉嚨發緊,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她一步步走向墨滄溟。
“昭兒……我的昭兒啊!”墨滄溟再也無法抑製,老淚縱橫,伸出枯瘦顫抖的手,想要觸碰林薇,卻又怕這隻是一個幻影。
林薇走到他麵前,緩緩跪下,仰起頭,讓老人那雙飽經滄桑、刻滿淚痕的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撫上自己的臉頰。那粗糙、冰涼的觸感,卻帶著血脈相連的、遲到了十五年的溫度。
“是昭兒……爺爺,是我……我回來了。”
林薇的眼淚終於決堤,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而下。
她握住老人顫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感受著那份真實的、來自血脈至親的觸碰。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墨滄溟泣不成聲,隻是不斷地重複著,仿佛要將這十五年的思念、擔憂、悔恨全部傾瀉出來。
“昭昭……”一聲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充滿了無儘痛苦與希冀的呼喚,從輪椅上傳來。
林薇淚眼朦朧地看向墨戰。
墨戰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刻骨的愧疚和近乎乞求的期盼。他掙紮著,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似乎想站起來,想靠近他失散了十五年、隻能在午夜夢回中見到的妹妹!
“哥……”林薇鬆開祖父的手,站起身,快步走到墨戰麵前。
她看著哥哥因用力而扭曲的臉,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將人淹沒的痛苦和自責,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她彎下腰,主動伸出手,緊緊握住墨戰那雙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冰冷顫抖的手。
“哥,我回來了。不怪你……不怪任何人……”她的聲音哽咽,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感受到妹妹掌心傳來的溫熱和堅定的力量,墨戰緊繃的身體猛地一鬆,壓抑了五年的淚水如同潰堤般洶湧而出!
這個曾經在戰場上鐵骨錚錚、浴血殺敵的將軍,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將臉深深埋進林薇的掌心,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十五年的煎熬,五年的生不如死,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妹妹的手,成了他黑暗世界裡唯一的光和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