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間，天啟城的空氣變得焦灼而沉重。
先是城東最大的“豐泰”米行掛出了“售罄”的木牌。接著，“隆昌”、“彙通”等數家掌控著天啟城近七成糧食供應的大糧行相繼貼出告示：“因北境新墾區工程調用大量民夫，加之今冬雪災影響漕運，新糧未至，庫存告急，暫停大宗售糧，每人每日限購糙米三升。”
限購令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滾油！本就因贏家覆滅而人心惶惶的天啟城瞬間炸開了鍋！無數百姓湧向尚未限購的米鋪，卻發現那些鋪子要麼門可羅雀——糧價已然翻了兩番！要麼就是門前排起了蜿蜒數裡的長龍！
“昨天還三百文一鬥的糙米，今天就要八百文了？！”
“三升？三升米夠一家幾口吃一天嗎？！”
“北境開荒關我們天啟什麼事？！那些當官的就知道瞎折騰！”
“聽說都是那位星輝士爵搞的新政鬨的！征了那麼多民夫去開荒，地還沒開出來，糧價先上天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無處不是焦慮的麵孔和憤怒的議論。糧價如同脫韁野馬，糙米、粟米價格一日數漲，連帶麵粉、豆類乃至鹽巴、燈油等生活必需品也水漲船高。
沉重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每一個平民家庭的心頭，那因新政帶來的希望曙光，迅速被現實的陰霾吞沒。
這股恐慌的浪潮，被一隻隻看不見的手精準地引導著，矛頭直指墨昭及其推行的新政！各種流言蜚語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
“什麼開疆拓土？就是勞民傷財！征發那麼多民夫，地裡的活誰乾？明年怕是要鬨***！”
“聽說北境開出來的地根本種不了糧食！全白費力氣！錢糧都打了水漂！”
“贏家倒了，空出那麼多產業田莊，都被金烏商會和墨家吃乾抹淨了！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哪管我們小民死活？”
“墨士爵？哼，女人掌權就是禍亂！牝雞司晨，天降災殃！這糧荒就是老天爺的警告！”
這些流言半真半假，裹挾著民眾最樸素的恐懼和因糧價飛漲而生的怨氣，極具煽動性。尤其在薑家暗中控製的幾家小報推波助瀾下，“墨昭新政導致糧荒”、“女子乾政引來天罰”的說法甚囂塵上。下院中一些意誌不堅定的平民議員也開始動搖，麵對洶湧的民怨，看向墨昭的目光帶上了疑慮與壓力。
墨府，棲凰院書房。
窗外的天光有些陰沉，仿佛映照著城中的愁雲慘霧。
墨昭並未坐在書案後，而是立在巨大的北境輿圖前。輿圖上，代表新墾區清淤開渠的藍色線條、新建驛道的紅色虛線、以及標注著“工造司器械投放點”的金色標記縱橫交錯。她的指尖正緩緩劃過一條貫穿天啟與北境主要產糧區“青嵐平原”的藍色水路——清瀾運河。
文清漪站在一旁，秀眉緊蹙，手中拿著一份剛由“影鴉”送來的密報：“老師，查清了。
豐泰、隆昌、彙通等七家大糧行，背後的大東家雖不同，但其錢莊周轉、漕運貨棧租賃，超過六成都與薑家控股的‘萬通錢莊’和‘順風船行’有深度綁定。此次‘庫存告急’和限購令，是薑明玥親自下令，通過商會渠道向這些糧行施壓的結果。另外，薑家自身掌控的‘裕豐倉’內，屯糧保守估計在三十萬石以上，足夠天啟全城支撐三月！他們是在人為製造恐慌，哄抬糧價！”
“果然是她。”墨昭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指尖在清瀾運河的節點“青嵐渡”輕輕一點，“清瀾運河清淤工程進度如何？王鐵錘那邊可有延誤？”
“回老師，清瀾運河青嵐平原段淤塞最嚴重，清淤難度最大。但王副掌印親自督工，調用了金烏工造司支援的大型水力‘衝沙龍’和‘吸淤獸’，三班輪換，日夜不休，原定需一月的工程，如今已完成了八成！最遲五日後，清瀾運河青嵐平原段即可全線疏通！青嵐平原今年的新糧，已開始裝船，隻待運河一通，便可順流直下，直抵天啟！”文清漪的聲音帶著振奮。
“五日...”墨昭眸中幽光一閃，視線轉向輿圖另一側，那代表金烏商會龐大商業網絡的金色脈絡，“九嶷那邊？”
“殷少主已命金烏商會旗下所有糧棧、貨棧進入最高戒備。商會儲備糧已開始小批量、多批次秘密投放至其控製的‘惠民糧鋪’，以略高於平日的價格售出，雖杯水車薪，但至少穩住了部分民心，也向薑家傳遞了信號。另外...”文清漪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欽佩，“殷少主已動用金烏商會在漕運上的絕對話語權，勒令所有依附薑家的中小船行，三日內必須完成所有在途非糧食貨物的裝卸，空出所有運力！違者，永久取消與金烏的一切合作！這一手，直接卡死了薑家想從外地緊急調糧平抑自身糧鋪價格的退路！逼得他們隻能消耗自家存糧！”
“釜底抽薪，逼其自爆。”墨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薑家想玩火？那就讓這把火，燒得再旺些。”她轉身，目光落在書案上那枚冰藍色的、來自墨玄的機關鳥棱鏡上。“玄兒那邊，有消息了嗎？”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熟悉的“噠噠”聲！一隻比之前更加小巧、通體如同冰晶雕琢、翅膀邊緣流淌著淡金紋路的機關鳥，正用喙部輕叩窗欞！它胸腹打開，掉出的並非地圖，而是一枚微小的、閃爍著穩定靛藍光芒的晶片。
墨昭拿起晶片，貼在眉心。墨玄那特有的、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直接在她識海中響起：
“姐，你要的東西，搞定了！根據你給的星軌波動特征和薑家糧行囤糧點的能量殘留（人畜聚集、糧食堆積會產生特殊微弱生命能量場），結合星樞提供的天啟城地脈能量圖譜，鎖定三處最大囤點：薑府地下秘倉、西城‘裕豐倉’、南郊‘永和莊’！坐標已加密烙印在晶片內。另：我在‘永和莊’囤點的糧食堆裡，發現了幾包‘黴變誘導粉’的殘留...薑家，其心可誅！”
黴變誘導粉！這是一種極其陰毒的煉金藥劑，能加速糧食黴變腐敗！薑家竟在自己的存糧裡埋下這種隱患？這是打算在必要時引爆“糧庫黴變”的恐慌，徹底攪亂局勢，甚至嫁禍於人！
墨昭眼中寒芒爆射！殺意如同實質！她將晶片遞給文清漪：“立刻拓印坐標，交給司徒錚。讓他動用‘影鴉’，務必拿到‘黴變誘導粉’的實物證據！”
“是！”文清漪領命，匆匆而去。
書房內隻剩下墨昭一人。她走到窗邊，看著天啟城上空那沉鬱的天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同心螭玉扣。玉扣依舊冰涼，但她能感受到，另一枚玉扣的主人，此刻也在運籌帷幄，與她心意相通。
“糧荒？”墨昭低語，聲音如同冰泉撞擊寒玉，帶著洞穿迷霧的冷冽，“這驚雷，該換個方向響了。”她眉心的幽藍裂痕微微亮起，星軌的虛影在眸底一閃而逝。薑家點燃的這把火，燒向何處，早已由不得他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