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張地界深處的溶洞裡,鐘乳石滴落的水珠在青苔上砸出細小的漣漪。火把在岩壁上投出扭曲的影子,照得那些攢動的身影愈發詭譎——青麵獠牙的、拖著鱗尾的、裹著黑霧的,甚至還有團會說話的爛泥在角落裡咕嘟冒泡。星暝碾過滿地碎骨時,聽見頭頂傳來蝙蝠振翅的聲音。
星暝的長靴碾過苔蘚時差點打滑,他抬眼就看見鬼族四天王圍坐在最左側的石桌旁。萃香正把酒葫蘆倒過來往勇儀杯子裡灌,澄澈的酒液濺到桌邊蜷縮的燈籠妖身上,驚得那團鬼火“咻”地竄上洞頂。矜羯羅的佩劍橫在膝頭,劍鞘上未擦淨的血跡在火光下泛著暗紅。
星暝剛想抬手打招呼,忽然瞥見石筍陰影裡盛開的向日葵——風見幽香倚著花莖,陽傘尖正戳著個瑟瑟發抖的狸妖腦袋。
綠發大妖忽然偏頭衝他笑了笑,星暝手一抖差點掀翻麵前的燈台。他慌忙低頭整理衣擺,袖口裡星焰化成的火苗燙得他小臂發麻——這丫頭倒是會挑時候打瞌睡。
紫的道袍掃過濕滑的地麵,卻在汙濁中纖塵不染。星暝亦步亦趨地跟著,袖口裡蜷縮的星焰突然抖了抖,火星濺在他手腕內側燙出紅痕——前方岩縫裡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正緩緩凝聚成沒有五官的人形。
“哎呀呀~”紫的檜扇突然敲在他肩頭,“小星暝可彆被嚇破膽了。”她傘尖輕點之處,兩張精裝的木交椅憑空而現。藍因為還太小,被紫留在了家裡。星暝正想坐下時,便有腦子不太便利的妖怪湊上來了。
“砰!”
碎石飛濺的動靜驚得洞頂倒掛的蝙蝠妖撲棱棱亂飛。灰毛狼妖撞翻酒壇躍到道中,獠牙上還掛著半截生肉:“細皮嫩肉的小子,給爺爺打牙祭正合適!”腥臭的口水隨著低吼濺在星暝衣袖上,周圍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嗤笑。
星暝瞥見紫垂落的袖擺紋絲未動,指尖在狩衣下悄然結印。狼妖撲來的瞬間,銀白色的火焰突然從它眼窩裡爆開,顱骨被燒得劈啪作響的聲音混著淒厲哀嚎,在洞窟裡撞出層層回音。
“下次……”星暝彈去袖口沾到的火星,噬靈星焰在瞳仁裡躍動成詭譎的紋路,“記得挑副好牙口。”他抬腳把焦黑的狼妖踢到角落,陰濕的石壁上頓時多出個狼形凹痕。他又看了看袖中,似乎星焰還在沉睡。
沒等星暝走出五步,三道黑影自不同方向包抄而來。左邊書生模樣的搖著折扇,袖口露出的卻是帶倒刺的利爪;右邊女妖發間彆著毒針,裙擺下伸出八條蛛腿;正中那位倒是人模人樣,如果忽略他額間蠕動的第三隻眼。
書生“唰”地合攏鐵骨折扇,扇骨尖端彈出淬毒的銀針“蓬萊人何時入了妖怪籍?”
紫的檜扇突然展開,扇麵繪著的百鬼夜行圖栩栩如生。正要開口的女妖突然僵住,豎瞳裡映出隙間深處無數猩紅的眼睛。
“現在。”
……
溶洞頂垂落的鐘乳石此時滴著暗紅色的液體,不知是血還是礦物。星暝嗅到空氣裡混雜著腐肉與妖氣的氣息,腳下青苔被踩出黏膩的聲響。當那個藍綠色身影從陰影裡浮出時,洞窟兩側的燈火突然齊刷刷地熄滅。
那位看上去像是少年模樣的妖怪每走一步,甲殼摩擦的細響就令前排小妖臉色發青。他薄如蟬翼的翅膀泛著磷光,前翅邊緣鋸齒狀的紋路在火光下宛如刀刃。星暝注意到對方褲腿腳踝處爬過幾隻金斑瓢蟲——那些甲蟲背殼上竟都長著人臉。
“他是?”星暝壓低聲音看向身側的八雲紫。
八雲紫的檜扇突然展開半寸,扇骨縫隙中滲出紫霧“奧羅拉·奈特巴格,蟲族真正的王。”她指尖叩在星暝膝頭,力道大得幾乎要按碎骨頭,“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他比你想的更危險。”
奧羅拉抬手示意,指尖延伸出的骨刺挑碎了懸浮在半空的螢火蟲。熒光碎片如星屑般灑落,在觸及地麵的瞬間燃起碧綠火焰。原本竊竊私語的花豹妖怪突然捂住喉嚨,他腳下蔓延的磷火正貪婪地舔舐著妖力。
奧羅拉抬手輕撫觸角,藍綠短發間突然鑽出半截蜈蚣:“承蒙諸位賞光。”清冽的少年音裡混著尖銳蟲鳴,震得幾個小妖當場現了原形。他身後膜翅每振動一次,空氣就粘稠三分,連鬼族四天王麵前的酒液都凝成了膠狀。
八雲紫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數百年布局在她眼底凝成蛛網:鬼族四天王手背上若隱若現的契約符,風見幽香腳下瘋長的毒荊棘,還有百年間威逼利誘布下的所有暗子……
“白澤大人的星輝熄滅已有七個甲子。”奧羅拉背後的蟲翼突然展開到極限,膜翅震出令人牙酸的顫音,“如今人間陰陽師結社三十六家,僧兵百萬之眾——”
“說重點!”不知哪個角落爆出怒吼,下一秒就被地底鑽出的蜈蚣絞成肉泥。
“四屆議會,四百二十一年,始終空置的妖怪賢者之位……”他忽然振翅掀起氣浪,前排石凳應聲炸成齏粉,“是時候終結這場鬨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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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瞬間沸騰。渾身纏滿繃帶的屍妖剛站起身,就被藤蔓似的菌絲纏住腳踝;三尾貓又亮出利爪,卻被突然襲來的毒蜂蟄腫了鼻子。星暝的指尖在袖中劃著術式,餘光瞥見幽香的陽傘尖正滴著某種紫色的汁液——方才鬨得最凶的妖怪此刻已化作花肥。
“安靜。”
奧羅拉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妖怪的聲帶像被鐵絲勒住。他膜翅上的紋路突然亮如熔岩,整個溶洞的溫度陡然攀升。星暝的狩衣內襯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在觸到鱗粉的刹那就凝結成冰晶——這與害怕無關,更像是身體本能性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