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來咪看熱鬨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擺擺手:“彆急嘛,我還沒說完呢!”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星暝窘迫的樣子,才慢悠悠地繼續,“正當您沉浸在溫柔鄉裡,威風八麵的時候,突然!天空一聲巨響——不是,是地府之門大開!一位手持悔悟棒、頭戴冠冕、板著臉比千年寒冰還冷的‘大人物’駕臨了!沒錯,就是我們那位鐵麵無私的四季映姬大人!”
哆來咪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模仿著四季映姬那威嚴的語氣:“「星暝!汝可知罪?!」那氣勢,直接把您從王座上震了下來!您當然不服氣啊,梗著脖子跟她理論,說什麼「我乃世界霸主,何罪之有?」之類的……”她模仿著星暝可能的樣子,惹得星焰捂著小嘴咯咯直笑。
“然後呢?然後呢?”星焰聽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剛才的瞌睡。
哆來咪故意賣了個關子,看著星暝越來越黑的臉色,才慢條斯理地描述道:“然後啊……四季大人根本不屑於跟您多費口舌。隻見她緩緩舉起了那根代表著‘是非曲直’的悔悟棒——”哆來咪雙手比劃著,表情誇張,“說時遲那時快!那根小小的悔悟棒,在您驚恐的注視下,迎風就長!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簡直變得遮天蔽日,像一座燃燒著審判之焰的大山!它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和無儘的威嚴,朝著您……就這麼……‘啪’!!!地一下——”
哆來咪雙手猛地合十,發出響亮的聲音。
“——拍了下來!然後,您就‘嗷’地一聲,直接從夢裡嚇醒啦!哈哈哈哈哈!”哆來咪終於忍不住,指著星暝捧腹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星暝被哆來咪繪聲繪色的描述和那聲誇張的“啪”氣得七竅生煙,指著她,手指都在哆嗦,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感覺自己一世英名?)在今天徹底毀於一旦,尤其是在草薙劍和星焰麵前。
哆來咪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哎呀呀,惱羞成怒啦?”
星暝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暴走的衝動,決定采取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結束這場讓他顏麵掃地的對話。他板起臉,指著神社大門的方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逐客令:“夠了!哆來咪·蘇伊特!這裡不歡迎你!今天博麗神社閉門謝客,休養生息!請你立刻、馬上、圓潤地——出去!”說著,他還作勢要上前推搡。
哆來咪輕巧地一個側身就躲開了星暝沒什麼力道的“驅逐”,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什麼嘛,大清早就這麼粗魯地對待一位淑女?星暝你退步了哦,當年好歹還知道給客人倒杯茶呢!”
星暝看她油鹽不進,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挺起胸膛試圖找回一點神社主人的威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你聽好了!你是夢貘對吧?也就是貨真價實的妖怪,沒錯吧?所以!你現在未經許可,擅自闖入供奉……供奉神靈的博麗神社,還在這裡妖言惑眾,擾亂清淨!按照規矩,我完全可以認為你這是在公然挑釁我博麗神社的權威!作為神社的……嗯,現·任·主·事·者!”他故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我有權對你進行退治!識相的就趕緊自己走,不然……哼哼!”
哆來咪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情,嘴巴張成了“o”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重新打量了一遍星暝,仿佛第一次認識他。幾秒後,她突然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噗——哈哈哈!‘主事者’?‘退治’?”她笑得前仰後合,扶著旁邊的門框才沒摔倒,“星暝啊星暝,你是不是睡糊塗啦?你那位正牌的博麗巫女小徒弟,現在退休去當農婦了不假。但你這架勢……嘖嘖嘖,”她故意拖長了調子,“莫非是巫女退休了,你這位當師父的打算親自改行,繼承神社衣缽,做個‘巫男’不成?哈哈哈!‘巫男’星暝大人要退治妖怪啦!這消息傳出去,怕不是要笑掉整個妖怪之山所有妖怪的大牙!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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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來、咪!”星暝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頂,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的、嘴!能不能消停一會兒?!”他感覺再聽下去,自己真的要被氣出內傷了。
哆來咪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一副相對正經但依舊帶著濃濃調侃)的表情:“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其實呢,我這次來,也不全是來看你笑話的。”她微微揚起下巴,帶著點小傲嬌,“主要是來恢複名譽權的!誰讓你一醒來就汙蔑是我搗亂你的夢?我哆來咪·蘇伊特可是有職業操守的夢貘!才不屑於乾那種下作勾當!你的夢,純粹是你自己日有所思……或者壓力太大導致的!這個鍋,我可不背!”
她說完,對著氣得冒煙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星暝做了個俏皮的鬼臉,身影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漸漸變得透明:“那麼,‘巫男’大人,您好好休息,消消氣~下次入夢,歡迎來找我‘茬’哦~拜拜!”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隻留下那帶著戲謔餘韻的“巫男”二字,還在神社裡飄蕩。
星暝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對著哆來咪消失的地方徒勞地揮舞了一下拳頭,最終隻能化作一聲充滿無力感的、長長的歎息:“……這個可惡的夢貘!”他感覺今天這清晨,過得比打了一架還累。
“阿拉阿拉~”一個慵懶帶笑的女聲從眾人身後突兀出現的縫隙深處飄來,仿佛帶著回音,“咱似乎錯過了很有趣的事情哦?”
紫的身影從隙間裡施施然踏出,寬袖垂落,折扇輕搖,臉上掛著慣常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隻是清晨散步串了個門。
星暝眼皮都沒抬,對這種出場方式習以為常:“紫?這麼一大清早的?”
“哎呀呀,話是這麼說沒錯,”紫用扇骨點了點下巴,故作無奈狀,“可眼看天都快亮了,再不出來溜達溜達,豈不辜負了這‘黎明前的黑暗’?”她話鋒一轉,眼神在星暝臉上溜了一圈,“倒是你,看著氣色不佳呢,做噩夢了?”
星暝沒接她這茬,鼻翼卻微微抽動了一下。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紫那身纖塵不染的華服,眉頭慢慢皺起:“……你身上,有血腥氣。”那味道極淡,混雜著塵土和某種鐵鏽般的腥甜,被某種力量刻意遮掩過。
紫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真是……明明都仔細清理過了,還是瞞不過你?”她聳聳肩,“好吧,咱剛從西邊回來。”
“西邊?”星暝心頭一跳,目光沉了下來,“大唐?那地方如今……怕是亂成一鍋沸粥了吧?藩鎮割據,流寇四起,前陣子王仙芝的起義剛剛平息,眼下應該是黃巢領著人到處征伐……眼看就是艘大廈將傾的破船。你跑那鬼地方去做什麼?”他實在想不通,這節骨眼上,八雲紫去那人間煉獄圖什麼。
紫的嘴角勾起一抹奇異的弧度:“目的嘛……主要是去‘采辦’點緊俏貨。”她頓了頓,吐出幾個字,聲音輕飄飄的,“……長豬肉。”
星暝的臉色瞬間變了一下,雖然很快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長豬肉?”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有些發緊,“弄了多少?”
“本來還擔心拿太多會惹眼,”紫攤攤手,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慶幸,“不過嘛……到了地方才發現,遍地都是,跟野草似的,根本沒人顧得上清點。也就……順手收了些,到時候好分發給各處的小家夥,讓他們安生些。”
“長豬?”一個清脆又帶著濃濃困惑的聲音插了進來,“紫姐姐,那是什麼豬呀?好吃嗎?比山裡的野豬還香嗎?”小家夥完全沒聽懂背後的隱喻,隻捕捉到“肉”字,臉上滿是天真又饞嘴的好奇。
“咳咳!”角落裡的草薙劍猛地發出一陣劇烈的、仿佛被嗆到的“咳嗽”聲,劍身都跟著嗡嗡震顫,“星焰啊!”它的聲音帶著一種長輩特有的、急於轉移話題的倉促,“老夫突然想起來,今早空氣格外清冽,正是舒展筋骨、活動劍身的好時辰!走走走,陪老夫出去透透氣,活動活動!”劍柄急切地晃了晃,示意她跟上。
“兜風?”星焰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眼睛忽閃忽閃,看看草薙劍又看看紫,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好呀好呀!”她完全忘了什麼“長豬”,興奮地蹦到草薙劍身上,“劍大叔快走!”
草薙劍如蒙大赦,劍身流轉微光,載著歡呼雀躍的星焰,“嗖”地一下就從敞開的大門中間竄了出去,眨眼消失在熹微的晨光裡,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神社裡頓時安靜了不少。
紫看著那倉皇離去的劍影,又看看身旁沉默不語的星暝,折扇輕輕掩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紫色眼眸:“小星暝,心裡頭……還是有點不是滋味吧?”她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洞悉的意味,“看你那眉頭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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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微微搖頭:“一點點罷了。倒是你,特意跑來找我,總不會就為了說這個。”
“阿拉,被看穿了?”紫輕笑一聲,倒也不惱。她手腕一翻,合攏的檜扇對著身旁的空氣隨意一劃——
嗤啦!
一道新的、更小的隙間無聲無息地裂開。裡麵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流淌著混沌不明的光影。緊接著,一個身影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推了出來,輕輕掉在神社的木地板上。
星暝的目光瞬間凝固。
那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女。一身衣裳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深褐色的乾涸血汙和汙泥,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她瘦小的身體蜷縮著,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滿了細小的劃痕和淤青。一頭亂糟糟的黑發貼在汗濕的額頭上,臉上也糊滿了泥汙,看不清具體樣貌,隻有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證明她還活著。
星暝下意識地上前半步,蹲下身,手指快速搭上少女纖細的脖頸——脈搏微弱,但確實在跳動。他鬆了口氣,隨即眉頭皺得更緊,不解地抬頭看向紫:“紫,這是……?”
“怎麼樣?”紫用扇尖虛點了點地上的少女,“雖說年齡是稍大了那麼一丁點,不過嘛……底子瞧著還行。好好‘打磨打磨’,沒準能成塊好料子,當個稱職的巫女也說不定哦?”
“巫女?”星暝指著少女淒慘的模樣,“可你看看她!這副樣子……你從哪裡撿來的?”
“死人堆裡刨出來的。”紫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撿了塊石頭,“咱發現她的時候,她正把自己埋在一堆腐臭的屍首下麵裝死呢,臉色憋得青紫,再晚一步,估計就真被活活悶死了。”她頓了頓,“至於原因嘛……誰知道呢?也許是躲避到處抓壯丁、殺人放火的亂兵?也許是藏身之所被流寇抄了?又或者……單純就是求死,卻熬到了咱路過?”
星暝看著地上那蜷縮的、如同被世界拋棄的小獸般的少女,那身刺目的血汙和汙泥,無聲地訴說著她剛剛逃離的是何等煉獄。
就在這時,紫的眉頭忽然蹙了一下,仿佛感應到什麼。她側耳傾聽片刻,臉上那點玩味迅速收起:“嘖……藍那邊好像有點小狀況,八成是結界演化又出了什麼幺蛾子……”她轉向星暝,瞬間換上一副“托付重任”的笑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啦,人給你送到了,咱得去處理正事。小星暝~”她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人交給你了,可要……好好對待她哦~”
話音未落,紫的身影已向後飄退一步,恰好融入那道尚未閉合的隙間之中。紫光一閃,隙間如同拉鏈般瞬間合攏,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隻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微弱的境界波動。
神社裡隻剩下星暝,以及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陌生少女。
星暝望著紫消失的地方,半晌無言。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將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少女。他蹲下身,伸出手,想替她拂開粘在臉上的亂發,看看她的模樣。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少女額頭的刹那——
那緊閉的眼睫猛地一顫!
緊接著,少女像是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整個人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睛驟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漆黑,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此刻卻布滿了驚弓之鳥般的血絲和濃得化不開的恨意。她似乎根本沒看清眼前是誰,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瘦小的身軀如同繃緊的彈簧,猛地向後彈開,手腳並用,狼狽不堪地蹭著地板後退,一直撞到冰冷的牆壁才被迫停下。
她死死地蜷縮在牆角,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和凶狠,死死釘在星暝身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粗重嘶啞。
乾裂的嘴唇哆嗦著,終於艱難地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顫抖和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
“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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