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山穀中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各種奇形怪狀、妖氣衝天的妖怪們黑壓壓地聚在一處,平日裡各自占山為王的家夥們此刻都收斂了脾氣,等待著號令。
星暝掃視了一圈這堪稱“群魔亂舞”的陣容,輕輕吐了口氣,側過頭對站在岩石上的八雲紫遞去一個眼神,微微頷首。那意思很明白:該來的總會來,按計劃行事。
八雲紫“唰”地一下展開她那把標誌性的折扇,遮住了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冷冽的紫眸。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妖怪耳中:“諸位,時候到了。記住,今日之舉,意在震懾,非為屠戮。破其膽魄,毀其秩序,讓其重溫深植於血脈之中的恐懼便足矣。若遇頑抗,準許自保,但不得刻意追逐虐殺——誰要是殺紅了眼,壞了規矩,休怪咱事後清算。”她頓了頓,扇尖輕點虛空,“現在,虛實結界——開!”
隨著她話音落下,籠罩山穀的無形屏障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最終悄然消散。外界的景象——遠處平安京模糊的輪廓——映入眾妖眼中。
“嗷——!”
“吼!”
壓抑已久的咆哮與怪笑聲瞬間爆發,妖氣如同決堤的洪流,衝天而起。密密麻麻的妖影如同潮水般湧出山穀,朝著平安京的方向席卷而去。大地在無數蹄爪、蟲足、妖風的踐踏與卷動下微微震顫。
平安京外圍,一處了望塔樓上的衛兵正打著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他感覺遠處的夜色似乎比平時更濃了些,而且……好像在蠕動?
他猛地瞪大眼睛,扒著欄杆使勁往外瞧。這一瞧,差點把魂嚇飛——那根本不是夜色!是無數扭曲蠕動的黑影,正如同無聲的潮水般朝著城牆湧來!而且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
“敵……”他剛張開嘴,想要發出警報,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堵住。一枚細小的、淬著幽藍寒光的飛鏢精準地釘在了他的喉結上。他眼中的驚恐瞬間凝固,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同樣的命運也降臨在附近其他幾個哨點的衛兵身上,幾聲極其輕微的悶哼後,一切重歸“平靜”,隻有血腥味在夜風中悄悄彌漫開。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飯綱丸龍身邊,低聲回報:“龍大人,外圍哨戒已清除。”
飯綱丸龍點了點頭,沉聲下令:“做得好。按計劃,第一隊,隨我先行突入——重點破壞倉庫、馬廄、箭樓!製造混亂,吸引注意力!記住,核心是破壞,不是殺人!”她特意強調了一遍。
“是!”身後的天狗們齊聲應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率先撲向城牆。
然而,就在天狗們即將越過城牆的那一刻——
“咚!!!”
一聲沉悶無比、仿佛直接敲在每個人心臟上的巨響猛然從城外傳來!甚至連城牆都隨之震動了一下!
無論是正在突進的妖怪,還是城內剛剛被細微動靜驚動、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的人類,全都下意識地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這一望,幾乎讓所有人的血液都凍結了。
隻見平安京外的曠野上,一個龐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身影正緩緩直起身子!她的身軀是如此巨大,仿佛一座移動的山脈,投下的陰影瞬間將大半段城牆以及其後的街區徹底籠罩!平安京那高大的城牆,此刻還不到她的膝蓋高!
伊吹萃香——顯露出了她作為鬼族真正令人戰栗的身姿!她頭上那對巨角仿佛要刺破天穹,眼中燃燒著戲謔與狂氣交織的火焰。她咧開嘴,露出堪比城門大小的森白牙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宣告噩夢降臨的笑聲:
“嘿嘿!京都的各位!好久不見啦!看來你們都快忘了被鬼族支配的恐懼了?”
聲音如同雷霆滾過天際,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膽俱裂。
平安京內,短暫的死寂之後,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慌爆發!
“鬼……鬼啊!!!”
“巨大的鬼!是酒吞童子嗎?!!”
“快跑啊!”
“媽媽——!”
哭喊聲、尖叫聲、推搡踩踏聲瞬間將整個城市淹沒。人們如同無頭的蒼蠅般四處奔逃,原先的秩序頃刻蕩然無存。
萃香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她抬起一隻如同山嶽般的巨拳,帶著令人窒息的風壓,看似隨意地、卻蘊含著毀滅性力量地朝著城內一片空曠的、似乎是校場或者廣場的區域砸了下去!
“轟隆——!!!!!”
地動山搖!煙塵如同海嘯般衝天而起!劇烈的震動讓遠處的房屋成片倒塌。雖然她刻意避開了人口最密集的居住區,但這一拳之威,已然將“絕望”二字深深地刻入了每一個目睹者的靈魂深處。
真正的百鬼夜行,此刻才正式拉開序幕!
隨著萃香這石破天驚的一拳,早已按捺不住的群妖如同決堤的洪流,正式衝入了平安京。各式各樣的妖怪咆哮著、尖笑著、施展著千奇百怪的能力,開始執行八雲紫“破壞而非屠殺”的命令。
巨大的蛛網瞬間覆蓋了整條街道,將驚慌的人群和車輛困在原地;無形的妖風卷起瓦礫和雜物,形成一道道破壞性的龍卷風在街巷間穿梭;長相奇特的妖怪直接撞塌了坊市的圍牆和了望塔;還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精怪則專注於破壞水井、糧倉、工坊等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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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平安京徹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恐怖之中。火光在多處地點燃起,濃煙滾滾,與妖氣混合在一起,遮蔽了月光。人類的哭喊與妖怪的嘶鳴交織成一曲末日般的交響。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隻會坐以待斃。
陰陽寮內,賀茂忠行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那衝天而起的恐怖妖氣和劇烈的震動。他臉色劇變,猛地站起身:“如此規模的妖氣……難道是傳說中的百鬼夜行?!快!敲響最高警鐘!所有陰陽師、神官,立刻集結!保衛京都!”
賀茂保憲已經抓起了自己的法器,臉色雖然凝重,卻並無懼色:“父親!我去組織人手先擋住外圍的妖怪!”
“一切小心!”賀茂忠行叮囑道,隨即目光轉向一旁匆匆趕來的安倍晴明,“晴明!隨我去護持皇宮!絕不能讓妖邪驚擾聖駕!”
晴明重重點頭,手中迅速掐訣,數張式符自動飛出環繞周身:“是,師父!”
師徒二人迅速衝出陰陽寮,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頭一沉。昔日繁華的京都如今已如同鬼蜮的樂園,到處都是奔逃的人群、肆虐的小妖和衝天的火光。無數形態各異、妖氣森森的怪物正在街巷間橫行,破壞著能看到的一切。
“大膽妖孽!安敢在此放肆!”賀茂忠行須發皆張,怒吼一聲!一道純淨的靈力光柱衝天而起,瞬間將附近幾隻正在噴吐毒霧的小妖轟成飛灰。
“北鬥七星,聽吾敕令!縛!”晴明更是出手如電,指尖靈光連點,一道道璀璨的光索憑空出現,精準地將遠處幾隻試圖衝擊民宅的猙獰妖物捆得結結實實,任其如何掙紮嘶吼都無濟於事。
他們的出現,如同在黑暗中點亮了兩盞明燈,立刻吸引了不少陷入絕望的人們的注意,也同時吸引了更多、更強的妖怪的目光。
“哦?總算來了幾個像樣點的人類。”星熊勇儀大笑著從一片倒塌的房屋後邁步而出,看著賀茂忠行和晴明,眼中充滿了見到值得一戰的對手的興奮。
幾乎是同時,風見幽香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另一側的屋頂上,洋傘輕扛在肩,猩紅的眼眸淡漠地掃過下方如臨大敵的兩位陰陽師,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看起來,二位的血,或許能澆灌出不錯的花呢。”
矜羯羅懷抱長劍,懸浮在半空,劍氣鎖定晴明,雖未發言,但那淩厲的劍意已說明一切。
賀茂忠行和晴明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這幾位大妖,任何一個身上散發出的妖力都遠超他們平生所見!每一個都擁有輕易毀滅一個街區的恐怖力量!尤其是晴明,他可是親眼見證過那位花之妖怪的恐怖之處!
這根本不是尋常的除妖,這是一場戰爭!一場人類幾乎毫無勝算的戰爭!
“晴明……”賀茂忠行聲音乾澀,“今日……恐怕我等要在此儘忠了。”
晴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師父,未到最後一刻,豈能輕言放棄?縱使不敵,也要崩掉它們幾顆牙!”
他雙手飛速結印,周身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十二神將,聽吾號令!現身!”
璀璨的光芒在他身後亮起,強大的式神氣息開始凝聚……
戰鬥,一觸即發。
而這一切,僅僅隻是這場席卷平安京的百鬼夜行的一個縮影。在城市的其他角落,人類的抵抗與妖怪的破壞仍在持續上演著,混亂與恐懼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遠處傳來金屬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在混亂的夜空下格外清晰。星暝正拖著草薙劍不緊不慢地走著,劍尖劃在石板路上,濺起零星火花。他原本打算直接去藤原家,卻不知怎的,腳步一拐,晃到了稗田宅邸附近。抬頭望天,一輪滿月懸在空中,冷清清的光照得街巷一片狼藉。他手腕一抖,草薙劍順勢飛起,又被他穩穩接住握在右手——草薙劍暗自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再被拖在地上了。
門前,一位少女靜靜佇立,頭頂的雙角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她眼神警惕,周身散發著不容侵犯的氣息——正是上白澤慧音。幾隻小妖試圖靠近,皆被她隨手擊退,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星暝腳步頓了頓,目光與她相遇。
慧音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複雜。
星暝也沉默著,隻是將劍握得更緊了些。
“……星暝,”慧音終於開口,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冷清,“今晚這一切,都是你們做的嗎?”
星暝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隨手轉了下劍,利落地將其收回腰間的劍鞘。
慧音因為白澤化的影響,性格比平時更加銳利,追問道:“回答我。”
星暝避而不答,反而抬眼看向宅邸深處,語氣平淡:“阿爾……是叫這個名字吧。她應該已經降生了。”
慧音聞言,眼神中的警惕之色更濃,還未等她再次開口,星暝卻輕笑一聲,隨意地一抬手——
隻見宅邸內,一個正躲在簾後微微發抖的小小身影,瞬間出現在他懷中。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年幼的女孩,有著聰慧的眼眸,正是轉生後的稗田阿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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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音頓時緊張起來:“星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