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正動手開始煉製那個專門針對葛葉的“容器”時,星暝才切身體會到永琳為何一再強調要抓緊時間、專注心神——這事情簡直像是在用最細的繡花針,在狂風大作的山頂上繡一幅無比複雜的雙麵繡,不僅考驗手藝,更考驗定力。每一步都要求心無旁騖,靈力輸出的精度必須控製在毫厘之間,對精神力的消耗如同開閘放水,快得驚人。
最麻煩的是心念必須純粹。隻要腦子裡閃過一丁點彆的事——比如擔心前線哪個據點的防禦是不是又有漏洞了,或者琢磨葛葉那邊會不會已經察覺到了什麼,甚至隻是走神想到靈夢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感知剝離的能量絲線可能立刻就會出現毛躁,或者引導的結構出現幾乎不可見的偏差。這種偏差平時可能無所謂,但在這種級彆的煉製中,就是致命的。
一旦出錯,輕則“容器”的指向性變得模糊,鎖定葛葉時效果大打折扣;重則整個半成品直接報廢,核心材料也會隨之消散,那就真的前功儘棄,想再找到同樣的材料,恐怕比登天還難。而且,為了絕對保密,防止煉製過程中產生的特殊能量波動被葛葉或其黨羽偵測到,星暝不得不將工作地點選在了環境極端惡劣、極不穩定的虛空縫隙裡。
這裡可沒有永遠亭那樣舒適安全的環境。四周是光怪陸離、不斷扭曲變幻的空間碎片,時不時還有不知從哪個地方裡刮來的能量風暴。他必須一邊高度專注地進行精細操作,一邊分神穩住周身一小片區域的空間,免得一個不慎就被卷走,天知道會掉到哪個鳥不拉屎的荒蕪世界去。
然而,無論星暝這邊如何嘔心瀝血、如履薄冰,外麵的世界依舊按部就班地運轉著。博麗神社的日子照舊過,太陽照常升起落下,並不會因為少了他就停擺。維奧萊特從西方寄來的、用華麗花體字寫著邀請參加“永夜慶典”的鑲邊請柬,自然是送到了八雲紫手裡,由她代收了——反正星暝是絕對抽不開身了。
而星暝留在神社的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身體和情緒都還需要格外留神的靈夢;活潑好動、一不小心就可能把房子點著的星焰;總是慢吞吞但關鍵時刻也不一定靠譜的玄爺;還有雖然一板一眼但偶爾會鬨出點笑話的留琴;還有神玉,草薙等等等等……眼下也都需要紫多分神關照一下。她雖然嘴上偶爾會抱怨兩句“真是會給咱添麻煩”,但行動上卻絲毫沒怠慢。
紫也確實這麼做了,甚至有點關心過頭。她時不時就悄無聲息地在神社的某個角落隙開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縫,偷偷觀察一下裡麵的狀況——比如靈夢大白天的又四仰八叉地躺在廊下睡懶覺,嘴角還掛著可疑的水痕;或者星焰試圖幫留琴打掃衛生,結果弄得水漫金山,神社還要重新裝修;再或者魔梨沙偷偷跑來,放下一些據說能“強身健體”的魔藥又匆匆離開——但紫透過隙間看著這一切,非但不會覺得頭疼,反而常常會心一笑,覺得這吵吵嚷嚷、充滿煙火氣的日常,才是最難能可貴的。該說不愧是活了不知多少歲月、見慣了風浪的妖怪賢者嗎?承受能力和心態都非常人能及。
當然,原本屬於妖怪賢者的、統禦協調各方妖怪勢力、維持非人世界秩序平衡的核心職責,也自然而然地、全麵地重新回到了紫的肩頭上。其實在此之前一段時間,雖然紫沒有明說,也依舊頂著“賢者”的名頭,但實際掌握著大局調度、策略製定以及具體執行權力的,確實是星暝。這當然是紫默許甚至樂見其成的,倒不是因為她真的懶惰到什麼都不想管雖然她確實很享受偷閒的時光),而是她確實有不得不“隱身”的理由——她需要時間休息和……療傷。
自從當年在昆侖山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中受過幾乎致命的重傷之後,紫的身體裡就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難以徹底愈合的,唯有她自身能察覺到的暗傷。這些傷勢非常特殊,並非普通的藥物或治療法術能夠根除,它們更像是一種侵蝕到了力量本源、糾纏在境界線上的頑固詛咒印記,平時極力壓製時尚且無事,一旦消耗過大或心神動蕩,就會隱隱作痛,甚至影響力量的發揮。她從未對外人提起過這件事,甚至連最親近的式神八雲藍都隻是隱約有所察覺,而星暝更是被她瞞得死死的——不告訴彆人或許是出於上位者的習慣性警惕和保持神秘感的需要,但不告訴星暝,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他知道了會過度擔心。
以他的性格,一旦知曉,很可能又會頭腦一熱,不顧一切地跑去什麼極端危險的地方尋找所謂的“萬能藥”或是治療方法。上一次他“頭腦一熱”的結果,就是消失了足足一千多年,音訊全無。即便是對於她這樣的境界妖來說,一千多年的等待也絕非彈指一揮間——她又能有多少個一千多年可以這樣等待呢?
因此,她更多是選擇在獨自一人時,陷入長時間的沉眠。在沉睡中,她的力量會緩慢地流動,嘗試著溫養和修複那些頑固的暗傷。這種方式的效果微乎其微,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但勝在穩妥,至少能確保自己在某些需要她全力出手的關鍵時刻,狀態不會受到太大的拖累。更何況事到如今,經過漫長時間的消磨,那些舊傷帶來的實際影響已經變得非常輕微了,她估摸著,再花上足夠漫長的時間,或許總有徹底磨滅它們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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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基於這個深層次的原因,紫在前段時間裡才更多地扮演了“隱身人”和“幕後掌控者”的角色。反正,外麵有小星暝在跑前跑後,把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不是麼?一方麵,星暝早在當年那場爭奪“妖怪賢者”之位的混亂大戰中,就已經嶄露頭角,以其獨特的能力和戰略眼光證明了自身的實力和威望,足以服眾。另一方麵,也隻有星暝……才能讓她真正地、幾乎毫無保留地放心和信任,這種信任甚至超過了對陪伴自己已久的,不可能背叛的式神的依賴——想想這種感覺還真是有點奇妙呢……明明最初遇見時,還是個會害怕自己、用忐忑的心情喊著“紫姐姐”的小家夥,需要她的庇護和引導。一晃眼,歲月流逝,當初的小家夥已經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麵、甚至能反過來替自己分擔如此沉重職責的地步了,時間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
如今,由於星暝必須專注於煉製“容器”這件頭等大事,紫重新全麵接過職責,有時在隙間的靜寂中獨自處理完一堆事務後,也會忍不住放空思緒,思考一些平時不會細想的問題。如果非要評出一個她這輩子最覺得有所虧欠的人,那或許就是星暝了。他為自己做的實在太多太多,從當年不顧性命地擋在她身前,到後來毅然扛起維係大局的重擔,幾乎事事以她的意願和安危為先,卻似乎從未向他索取過什麼像樣的回報。
而反觀自己呢?似乎真的沒為他做過什麼特彆的事情,仔細回想起來,恐怕儘是一些微不足道、甚至是任何其他有點能力的人都能代為完成的小事吧?這種不平衡感,偶爾會讓她這位習慣了掌控一切的賢者感到一絲罕見的……無措。
“或許,等眼前這一切風波都徹底平息之後,我是該好好想想怎麼真正地獎勵他一下了……”紫斜倚在隙間柔軟的塌上,自言自語地沉吟著,目光投向虛無的遠方,“譬如……”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她的臉色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變,後續的具體想法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難以清晰地浮現和表達。她自然可以動用資源和手段,精心準備一些熱鬨盛大的慶典節目、或是搜尋些奇珍異寶送給他逗他開心,這些對她來說都不算難事。可是……星暝那家夥真正發自內心的、毫無陰霾的、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她似乎隻在他不求回報地幫助他人、看到彆人因為他的努力而擺脫困境、獲得幸福快樂時才見過最真實的模樣。
那種純粹由內而外的滿足和快樂,和她這個骨子裡或許更偏向理性、算計甚至帶著幾分“自私自利”本性的妖怪賢者,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存在狀態呢……她能用物質和形式上的東西,換來那種笑容嗎?她不確定。
“真是個傻瓜呢……把最真誠的笑容都慷慨地給了彆人,卻很少為自己考慮,留給自己……”紫最終隻是無奈地輕輕笑了笑,搖了搖頭,決定暫時先把這些紛亂而無解的思緒拋諸腦後。因為就在此時,她遍布各處的“眼睛”傳來了清晰的影像——在平安京的外圍區域,突然闖入了一群氣息駁雜、行事風格與正統陰陽寮截然不同的不速之客——“播磨流”。
……
馬車在崎嶇的路上顛簸,輪子壓過碎石,發出咕嚕咕嚕的沉悶聲響。車廂裡,文殊醬托著腮幫子,看著窗外單調重複的山林景色,小嘴微微撅起。這次相模國之行,真是無聊透了。父親滿仲出發前還慷慨激昂地說要建功立業、降妖除魔,可到了地方,真正的妖怪沒見著幾個,倒是父親和武士們花了很多時間對付那些被稱為“妖人”的村民。光看著那些穿著破爛、麵帶驚恐的普通人被驅散或抓住,心裡總覺得悶悶的,但她知道自己不該質疑父親的決定。
最讓她氣悶的是父親的過度保護。答應帶她出來見世麵,結果絕大部分時間都把她像個易碎的花瓶一樣,牢牢按在防守嚴密的營地中心,好幾個孔武有力的武士叔叔“貼身保護”,實則是輪流盯梢,防止她亂跑。她試過幾次憑借靈活的身手和對環境的敏銳溜出去,但每次都沒跑遠就被發現逮了回來。父親從不直接嗬斥她,隻會用那種失望又嚴厲的眼神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去斥責負責看守的家臣失職。看著那些平日裡對她很好的叔叔們因為自己而低頭挨訓,光心裡比挨罵還難受。
任務似乎結束得比預期快。光不懂大人們之間的談判、威懾和那些短暫的衝突意味著什麼,她隻知道最後的目標鎖定在足柄山深處的一群山姥身上,傳聞說她們擄走並殘忍地殺害了一個叫金太郎的孩子。出發前,光心頭那種奇異的感覺前所未有地強烈,像是有隻小鈴鐺在她心裡不停搖響。這一次她成功溜出營地,憑借著天生對路徑的敏銳和遠超同齡人的敏捷與速度,悄無聲息地尾隨在討伐隊伍的後麵,利用樹木和岩石隱藏著自己的小身影。
山林深處,氣氛肅殺。滿仲率領的精銳武士們已經與山姥們交上了手。戰鬥異常激烈。為首的山姥名為阪田合歡,她擁有一頭如月光瀑布般傾瀉而下的白色波浪卷發,赤紅色的眼瞳像燃燒的寶石,銳利逼人。她的衣服仿佛是用一整塊巨大的、上黃、中橙、下紅的三色布料巧妙裹纏而成,橙色部分的邊緣裝飾著精致的白色褶邊。與身體分離的藍色袖子頗具特色,而布料紅色部分的下擺和袖口處,都被精心裁剪出菱形的鏤空,露出下麵健康的肌膚。她赤著雙足,卻穩如山嶽,手中握著一柄巨大得嚇人的柴刀,刀柄上係著的紅色蝴蝶結隨著她的動作飛揚,帶著一種詭異又危險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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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手快如鬼魅,力量大得驚人,柴刀揮動間帶著駭人的風聲。但令人費解的是,好幾次她的刀鋒明明可以輕易切開武士的鎧甲,卻都在最後關頭微妙地變劈為拍,或者隻是用刀背重重砸下,將人擊退而非斬殺。人類這邊似乎也隱約察覺到了這種“手下留情”,出手時也保留了底線,沒有立刻以命相搏。即便如此,滿仲一方依舊落了下風,阪田合歡的武藝和山姥們占據的地利讓他們束手無策,滿仲眉頭緊鎖,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要暫時撤退以減少損失。
就在滿仲全神貫注格擋合歡一記重劈時,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了一抹絕不該出現在此的紫色!
“光?!你怎麼會在這裡!”滿仲又驚又怒,心神劇震,下意識地扭頭喊道,防守瞬間出現了巨大的破綻。
“和咱戰鬥還敢分心?”阪田合歡的柴刀如同毒蛇般趁隙而入,但刀刃及體前再次習慣性地一偏,仍是重重砸在滿仲的胸甲上,發出沉悶的巨響,讓他氣血翻湧,踉蹌著後退了五六步才勉強站穩,顯得狼狽不堪。合歡紅色的眼眸好奇地瞥了一眼突然出現的紫發小女孩,語氣帶著一絲山野特有的直率和調侃:“——哦?不過……看來是情有可原呐?”
阪田合歡的攻擊並未停止,依舊如狂風暴雨般襲向滿仲,逼得他險象環生,同時還要分心擔憂女兒的安危。反倒是光,雖然突然闖入這凶險的戰場,臉上初時的驚慌很快被一種天生的鎮定取代,她甚至下意識地“唰”一下抽出了始終隨身攜帶的那柄小木刀,雙手緊握,擺出了一個有模有樣的防禦姿勢,紫水晶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合歡的動作。
阪田合歡見狀,赤瞳中閃過更大的驚奇和一絲欣賞:“謔?!小不點,膽子肥得很嘛!居然敢對咱亮刀子?看來和那個領頭的糙漢子關係不一般啊?”她心思靈活,瞬間想到若是能擒下這個看起來很重要的小女孩,或許就能迫使這些人退去。再說啦,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把這小家夥和她早就養著的金時一塊兒留在山裡做伴罷了。
她故意猛地揮動那柄巨大的柴刀,帶起一陣嚇人的呼嘯風聲,試圖震懾光:“喂!小家夥!咱刀下不砍無名之輩!報上你的名號來!”語氣裡帶著豪爽的戲謔。
光被那大刀帶來的風壓激得縮了下脖子,但隨即一股莫名的勇氣湧上心頭,她覺得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場合下再被叫“文殊醬”或者“光”實在太孩子氣,太沒氣勢了。她想起父親對外宣稱的那個名字,以及安倍晴明說過的“承其名諱”之類的話,把心一橫,挺起小小的胸膛,用儘全力讓自己聽起來很厲害,大聲喊道:“我乃攝津國賴光!是你的對手!”她潛意識裡覺得,用了“弟弟”的名字,或許能起到一點保護真正身份的作用。
滿仲一聽,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背過氣去,這丫頭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見已有幾名心腹武士趁機拚命靠攏過來,立刻厲聲嗬斥:“賴光!休得胡鬨!立刻退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同時用極其嚴厲的眼神猛打信號,示意手下們彆管自己,趕緊先把她強行帶離這個險地!
但阪田合歡豈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她發出一串銀鈴般卻帶著野性的笑聲:“賴光?好!咱記住你這名號了!”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迅捷無比地繞過滿仲,直撲光而來!其他山姥也心領神會,立刻嘶吼著加強攻勢,死死纏住那些試圖回身救援的武士們。
“光!!”滿仲目眥欲裂,拚命想衝過去替女兒格下那致命的一擊,卻被另外兩名山姥不要命地纏住,眼看那巨大的柴刀就要落在光的頭頂——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令所有人永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