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適應能力,有時候強大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就比如此刻的蘇曉蔓。
想當年,她蘇大小姐的人生永遠是那麼多豐富多彩,天天和一群小姐妹們吃喝玩樂,跟不不想回家,除了到規定的回家點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家,日子好不快活。而現在,她的世界就是她的臥室、餐廳和衛生間,三點一線的生活枯燥到令人發指,可她卻感到前所未有地充實。以前在外麵玩,當時很快樂,可是夜深人靜之時總感覺很空虛,少了點什麼,而現在的生活雖然枯燥,但讓自己很心安。
自從那晚的電話打通後,蘇曉蔓的自學之路就像是開了掛。白天的孤獨與挫敗感總能在夜晚那半小時的答疑解惑中被治愈。楊明宇總能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和偶爾夾雜的一點也不好笑的冷笑話,將她腦子裡那團亂麻的知識點梳理得清清楚楚。
於是,蘇曉蔓的書房裡出現了一幅堪稱詭異的景象:一個曾經的小公主,此刻穿著棉質睡衣,頭發用一根鉛筆隨意地挽在腦後,正對著書本或題目奮筆疾書,嘴裡還念念有詞。
“左手……右手……安培……楞次……哎呀煩死了!”
她的母親在門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多久沒見過女兒這麼認真的樣子了?
在蘇曼麗的記憶裡,女兒的世界總是光鮮亮麗的。她穿著精致的裙子,優雅地彈著鋼琴,她完美,卻也遙遠。
而現在,她走下了神壇。她會因為一道題抓狂,會因為解出難題而露出傻笑。
丈夫出事後,她整個人都垮了。她像一隻鴕鳥,整天借酒消愁,拒絕麵對現實。她歇斯底裡,她把所有的負麵情緒發泄給了身邊人——她的女兒。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這個家就此分崩離析的準備。
可她沒想到,在她放棄抵抗的時候,那個她以為最脆弱的女兒卻在另一個人的幫助下開始了自救。
蘇母的目光,從女兒身上緩緩移到了自己手中緊緊攥著的一張紙上。
那是前幾天,楊明宇第二次家訪離開時留給她的。
上麵沒有長篇大論的安慰,隻有幾行簡潔明了的字:
“蘇曉蔓媽媽:
曉蔓已經開始戰鬥,您是她唯一的後方,請務必堅強。
清點家庭資產做好最壞的打算,也為最好的結果做準備。
儘快聯係律師,法律是目前最有效的武器。
照顧好自己和曉蔓的身體,這是一場持久戰。”
蘇曼麗就是靠著這張紙,才勉強從崩潰的邊緣爬了回來。
她看著房間裡那個奮筆疾書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的紙條。
是啊,女兒都在戰鬥了,她這個當媽的,還在矯情什麼呢?
蘇媽媽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了書房。她打開了那個她曾經看都懶得看的保險櫃,將裡麵所有的房產證、銀行卡、股票賬戶明細全都攤在了桌上。
蘇媽媽感到了恐慌。她這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家的財務狀況幾乎一無所知。她隻知道怎麼花錢,卻不知道這些錢從何而來,萬一哪天真的沒了,她們母女又該如何為繼。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在打電話。聯係銀行,谘詢理財經理,撥通了楊明宇推薦的那位律師的電話,預約了谘詢時間。
每做一件事,她心中的恐懼就減少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腳踏實地的踏實感。
原來,直麵問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未知的恐懼和無所作為的軟弱。
傍晚時分,蘇母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廚房,準備隨便熱點剩飯對付一下。可當她打開冰箱,看到冰箱裡麵隻有那幾樣時,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她從櫥櫃的角落裡翻出了一包乾銀耳。這是以前保姆買的,她自己從來沒碰過。
她按照包裝上的說明,泡發,清洗,撕成小塊,放進鍋裡,加入冰糖和紅棗。她甚至因為不熟悉燃氣灶的操作,打火時燎到了自己的頭發,發出一股焦糊味。
她手忙腳亂,姿態狼狽,完全沒有了平日裡貴婦的優雅。
但她的眼神卻專注。
鍋裡的小火“咕嘟咕嘟”地燉著,白色的水汽冒開來,帶著一絲甜香,將這個冰冷空曠的家,帶來了暖意。
一個小時後,一碗銀耳羹送到了蘇曉蔓的書房門口。
她輕輕地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