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宇就靜靜地坐在對麵沒有再說話。他知道,現在任何一句安慰都會變成火上澆油的同情,隻會讓這個驕傲的女孩更加難堪。現在,他必須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自己去體會青春的疼痛。
成長從來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哭了不知道多久,蘇曉蔓的哭聲才漸漸停了下來。
期間服務員幾次想走過來,都被楊明宇用眼神製止了。
“我……我該回去了。”蘇曉蔓終於抬起頭,聲音沙啞道,她不敢看楊明宇,目光始終落在桌麵上。
“我送你。”楊明宇站起身,語氣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就像老師在關心情緒不佳的學生。
他走到前台結了賬,然後走到門口為她拉開了咖啡廳的門。整個過程他都刻意保持著一步的安全距離,界限感讓蘇曉蔓的心又是一陣的刺痛。
走出咖啡廳,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著,車流不息,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原來,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一個少女的心碎而有半分的停留。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路邊。
楊明宇為她拉開車門,叮囑道:“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
這句再正常不過的關心,此刻聽在蘇曉蔓耳裡卻充滿了諷刺。她點了點頭逃也似的鑽進了車裡。
車子啟動後緩緩彙入車流。蘇曉蔓從後視鏡裡看到那個她曾經視為全世界的身影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轉身向著與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那麼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
出租車在夜色中穿行,窗外的光怪陸離飛速倒退,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蘇曉蔓靠在車窗上,冰冷的玻璃讓她發燙的臉頰有了一絲鎮定。她的腦子此刻就是一團漿糊,腦海中各種想法翻滾著。
憑什麼?憑什麼你說不是愛情就不是愛情?“移情”?心理學?少拿這些大道理來糊弄我!我明明能感覺到,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彆人不一樣!你為我做的事,也比對彆人多!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另一個想法就冒了出來。
“我對你的關心,和當初我對趙敏、對李浩的關心,沒有任何本質的不同。”
楊明宇的聲音在耳邊一遍遍地回響。
是啊,趙敏……李浩……他為他們做的遠比為自己做的要多得多。他為了趙敏去和小混混對峙,去“偶遇”她那個不爭氣的父親;他為了李浩發動全班的力量,甚至直麵來自官方的壓力。而自己呢?自己所經曆的在那些真正的風浪麵前或許真的隻是一場“青春期的小煩惱”。
原來,自己沾沾自喜的特殊,不過是人家一視同仁的常規操作。自己以為的獨一無二,其實隻是標配。
想到這裡,羞憤湧上心頭。
她開始憤怒。
憤怒楊明宇的殘忍。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默?你怎麼可以把話說得這麼絕?就算要拒絕,難道不能委婉一點嗎?非要用擺渡人這種比喻,搞得自己像個隨時會被丟在對岸的垃圾。
她更憤怒自己的愚蠢。蘇曉蔓啊蘇曉蔓,你可是副市長的女兒,你從小到大要什麼沒有?你怎麼會這麼傻?你怎麼會看不出來,人家和溫靜老師站在一起時那才是真正的“我們”,而你,隻是一個局促不安的“你們好”。
你還精心策劃了那場畫展的“偶遇”自以為聰明絕頂,現在想來,那在他們兩個成年人眼裡恐怕就跟看一隻正在努力開屏,卻渾然不知自己尾巴上都是禿毛的孔雀一樣可笑吧?
最可恨的是,她連一個可以去恨的情敵都找不到。
恨溫靜老師嗎?
她腦海裡浮現出溫靜老師在畫展上溫柔的樣子,浮現出她在電話裡那句“你慢慢講,不著急”的體諒,浮現出她上次在辦公室裡溫靜那個溫暖的擁抱。
她恨不起來。
溫靜老師那麼好,那麼優秀,那麼溫柔,那麼豁達。她就像一本需要細細品讀的經典名著。
所有的不甘、憤怒、羞恥最終都化為了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