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上麵一直在看。
很多時候,基層工作者最怕的不是累,不是苦,不是工資低,而是怕自己的努力像扔進大海的石子,連個響聲都聽不見,最後隻能在日複一日的瑣碎中磨滅了激情。
但現在看來,他在江城折騰出的這些動靜,不僅有了響聲,還傳到了最高層。他的那些看似離經叛道的嘗試,並不是在做無用功。
“我們一直在關注‘14班模式’,從你們那個公開課開始,到後來的支教,再到最近的這本書。”周為民繼續說道,聲音裡透著一種專業和審視。
“說實話,楊老師,一開始我們內部是有很大爭議的。有人說你是‘野路子’,說你是‘搞噱頭’,甚至有人舉報說你是在拿學生的未來做實驗,是在‘賭博’。我們也派人暗中去查過。”
楊明宇沉默著,沒有辯解。他知道,這些質疑在過去三年裡從未斷過,甚至差點毀了他的職業生涯。
“但是,”周為民話鋒一轉,“這次高考成績出來後,所有的爭議都閉嘴了。不僅僅是因為那兩個狀元,更因為那個百分之百的本科率。數據是不會撒謊的。”
“楊老師,你用事實證明了,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並不是水火不容的死敵。你找到了一條路,一條很多教育專家在象牙塔裡想找卻沒找到的路。你證明了,把人做好了,分數自然就來了。”
“周司長,其實我……”楊明宇感覺喉嚨有些發乾,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
“楊老師,電話裡說不清楚,我也不是來給你發獎狀的。”周為民的聲音變得鄭重,“我代表部裡,正式邀請你來一趟北京。”
“最近我們正在籌備新一輪的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研討會。雖然名字聽起來很枯燥,但這關係到未來十年中國幾億孩子的課本怎麼編、課怎麼上、老師怎麼教。”
“我們邀請了很多專家、學者、名校校長。會議室裡坐滿了博士、教授。但我覺得,還缺一個聲音。缺一個真正從泥土裡爬出來、身上帶著粉筆灰的一線聲音。”
“我想請你來給那些坐在辦公室裡寫教案的專家們,講講你的14班,講講那個‘不放棄任何一個’的故事,講講你是怎麼把那些‘差生’變成‘人才’的。”
“這不是一次表彰,這是一次‘會診’。我們需要你的經驗,中國教育需要你的這個樣本。”
“時間是下周三。楊老師,你願意來嗎?”
楊明宇拿著手機,久久沒有說話。
窗外的風似乎停了,連樓下那偶爾駛過的出租車聲都聽不見了。
他的腦海裡像過電影一樣閃過這三年的點點滴滴。
閃過林天第一次把電腦搬進教室時的倔強眼神;
閃過趙敏在醫院裡照顧病人時的專注背影;
閃過王昊為了李浩的案子在辯論賽上拍桌子的畫麵;
閃過周濤在考場上寫作時的奮筆疾書……
他楊明宇有三頭六臂,拚了老命,加上重生的外掛,也就隻能救這一個班,救這幾十個人。
如果他留在江城,哪怕當了校長,哪怕當到退休,當到累死,又能救多少人?一千?兩千?
中國有多少個像當年的14班一樣的班級?有多少個像林天一樣被誤解的天才?有多少個像周濤一樣因為沒人引導而自暴自棄的“差生”?
千千萬萬。
如果一種正確的理念如果能被推廣,被製度化,被寫進教材,被更多的老師聽到,那力量就是無窮的。
上一世,他見過太多的教育弊端,見過太多的遺憾。這一世,既然老天爺讓他重活一次,讓他站在了這個風口上,那他就不能隻滿足於當個“名師”。
他要當那個點火的人。
“周司長。”
楊明宇的聲音變得堅定。
“我願意。”
“好!”周為民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答案,語氣裡透著一絲欣慰,“那我們北京見。對了,楊老師,來的時候不用帶什麼土特產,把你那份《‘14班模式’實踐報告》帶上就行,儘量詳細點,哪怕是手稿也沒關係。那才是我們最想吃的‘大餐’。”
“沒問題,我會準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