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駛上了機場高速。
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那片熟悉的城市天際線,那座他奮鬥了三年的江城一中慢慢地變成了一個縮影,最後消失在晨霧之中。
楊明宇沒有回頭。
他知道,這不僅是一次出差,更是一次告彆。
告彆那個為了幾個差生能不能及格而焦頭爛額的小老師,告彆那個在家長會上為了護犢子跟人拍桌子的班主任。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他帶回來的可能就是一個嶄新的時代。
到了機場,楊明宇付了錢,多給了司機十塊錢。
“不用找了,師傅。您家孩子要是想學好,彆讓他倒洗腳水,讓他多看看書,少玩點遊戲。”
說完,他拉著行李箱,留給司機一個瀟灑的背影。
司機拿著錢愣了半天,突然猛地一拍大腿:“臥槽!剛才那人……怎麼越看越像報紙上那個楊老師?!”
……
2005年的機場,還沒有後來那麼繁忙和現代化,安檢也沒那麼繁瑣,但“要出遠門”的儀式感卻比後世更重。
那時候坐飛機還是個稀罕事,不少人穿著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臉上寫滿了“我是成功人士”的矜持。
楊明宇徑直走向了頭等艙櫃台。
這倒不是他擺闊。雖然他現在身家千萬,完全消費得起,但他這麼做更多的是為了給自己一種心理暗示。
這次去北京,他不是去彙報工作的下級,不是去乞求認可的基層教師,他是帶著成果、帶著方案、帶著幾千萬資金支持的“合作者”。
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最後梳理一遍自己的思緒。
換登機牌,過安檢,進入休息室。
一切流程走完,楊明宇坐在沙發上要了一杯黑咖啡。
他沒有像周圍的人那樣拿著報紙裝模作樣,而是打開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是那份沉甸甸的《“14班模式”實踐報告》。
那是他和五十多個孩子熬了三天三夜的心血。
他沒有再改動文字,文字已經改無可改。他隻是靜靜地從頭到尾又瀏覽了一遍。
看著看著,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張圖表上。
那是第42頁,關於李浩父親案發前後,李浩的成績波動與班級心理乾預介入的時間軸對比圖。
圖表上,那條原本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線墜落的成績曲線,在“心理乾預”和“法律援助”介入的那個紅色節點,硬生生地止住了頹勢,然後畫出了一條漂亮的、倔強的u型反轉。
這條曲線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有說服力。
楊明宇很清楚,這次去教育部,他麵臨的挑戰是什麼。
那些坐在大圓桌後麵的專家學者,甚至是司長級彆的領導,他們見過的名師比楊明宇吃過的鹽都多。什麼衡水模式、黃岡密卷、洋思經驗……各種花裡胡哨的教學法他們早就審美疲勞了。
如果楊明宇隻是去彙報“我是怎麼讓學生考高分的”,那他頂多能獲得幾句客套的讚賞,然後領個獎狀回家,該乾嘛乾嘛。
因為在國家層麵,怎麼考高分已經不是痛點了。痛點是——
如何在應試教育的高壓下,保住學生作為“人”的完整性?
如何在追求升學率的同時,不犧牲學生的心理健康和社會責任感?
如何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讓那一群被貼上“差生”標簽的孩子,重新找回眼裡的光?
這才是“14班模式”真正的核心競爭力。
他不是來賣“提分秘籍”的,他是來賣“解藥”的。
這服解藥,專治中國教育的“軟骨病”和“焦慮症”。
“先生,可以登機了。”地勤小姐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楊明宇合上電腦,一口喝乾了杯中的咖啡。讓他精神一振。
走過長長的廊橋,走進機艙。
隨著一陣轟鳴,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後猛地抬起機頭,衝入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