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娘含淚點頭,低頭不住地撫摸孩子的臉,又親親他,再三囑咐他要好好聽樂瑤的話,要養好身體。
樂瑤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那頭,老笀已經繼續有條不紊地往下分派活計了,眼看就剩最後幾人,都是四五十歲的男子,除了樂瑤的叔父,也都是身無所長的,但老笀沒有將樂懷仁單獨提出來,而是合了簿冊,乾脆地全都派去墾荒。
話音剛落,就見有個瘦條條的身影急切地搶先衝了出來。
樂懷仁撲跪在地,高聲喊道:
“大人!我也是樂家人啊!”樂懷仁猛地指向樂瑤,“我是她親叔父,我在外行醫已有十餘年,治愈的患者不計其數,比她這小女子更通醫道!我也願為堡中醫工坊效力!大人!”
老笀眯起眼來,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名冊在手,他豈會不知這樂懷仁的來曆?之所以沒將他派入醫工坊,他是多留了個心眼。
若此人當真醫術高明,為何嶽都尉腿傷發作,會寧願選個年輕女子診治,反把他這經驗更豐富的老醫工棄了?
這人,不是庸醫便是品行不端,並不可信。
苦水堡雖隻是個小小的邊關戍堡,但也駐守了數千邊軍將士。將士們拿命護佑大唐疆土、百姓安危,本就多有患病受傷者,堡中的醫工坊已很艱難,僅有一個正經大夫拉著倆半桶水勉力維持,但那倆半桶水雖不成器,好歹心腸不壞。身為醫者,濫竽充數都罷了,最怕混入心術不正之輩,他不謹慎些,豈不是要害了這些忠烈性命?
那他老笀這輩子才叫造孽。
正因如此,老笀方才見樂瑤挺身而出為那母子說情,才會鬆口應允。除了顧念她有上官舉薦,也是看重她身懷為醫者那難得的仁心。
至於這樂懷仁……老笀是故意按下不提的。他本打算將樂懷仁先分去墾荒,再察其行、觀其心,若真是踏實可信,重新分派調往醫坊也不遲。
沒想到,這人竟耐不住先跳了出來,還一副不平不公的樣子!
樂懷仁伏在地上,恨得牙關緊咬。
他這一路早已妒火中燒。
尤其得知樂瑤因救杜六郎得了嶽都尉青眼,還為其正骨、得寫薦書,他眼睛都快滴血了!
早知道……早知道他也救那杜六郎了!
誰知道那嶽都尉竟然有腿傷?若他知曉,定也會在貴人麵前搶著顯擺醫術!樂瑤必是被張五拖走那夜,意外看出來了,才故意借醫治杜六郎大出風頭。
怪不得呢!樂懷仁可算是想通了,怪不得她突然轉了性肯出手救人,還敢當眾忤逆他,敢情是把他當墊腳石,為自己搏前程呢!
可恨他現在才想通!
眼看樂瑤輕而易舉便逃脫了苦役,甚至還拉上了一個孩子,自己卻將淪為墾荒勞作的田舍漢,樂懷仁再也顧不得,也不管會不會被鞭打,趕忙出聲毛遂自薦。
他可不想做那些!
老笀蹙眉打量他片刻,轉身與身後戍卒低語幾句。
戍卒快步離去,不久便請來一位身著深青官袍、神色倨傲的年輕官員。
老笀恭敬行禮:“見過盧監丞。”
那盧監丞居高臨下地掃了樂懷仁一眼:“便是你自稱知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