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壩縣的夏日美得叫人挪不開眼。山巒疊翠,野花撒歡似的開滿了草甸,岷江水清淩淩地從山腳下淌過,牛羊散落在坡上,遠遠望去,像是天神隨手撒下的一把珍珠。可這美景底下,卻也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邪事兒。
張壽濤就是個不信邪的主。他常叼著煙,眯縫著眼對婆娘王翠花說:“球大個鬼喲,老子活了幾十年,啥子沒見過?都是自己嚇自己。”
王翠花則會撇撇嘴,一邊搓衣裳一邊回敬:“你懂個錘子!老一輩傳下來的話,總歸有道理。就你那慫樣,真遇上了怕是要尿褲子。”
這兩口子平日裡說話沒個遮攔,粗俗慣了,卻也自有一番鄉土夫妻的親熱勁。
七月半剛過,村裡九十高齡的李老爺子走了。這李老爺子是村裡最年長的人,年輕時走過鏢,見過大世麵,晚年兒孫滿堂,算是喜喪。按規矩,停靈三日後出殯。
張壽濤被選為抬棺人之一。出殯前夜,他去李家幫忙守靈,回來時已近半夜。
王翠花還沒睡,坐在炕頭納鞋底,見男人回來,忙問:“咋樣?沒出啥岔子吧?”
“能有啥岔子?”張壽濤脫了衣服爬上炕,“就是累得慌。”
說著就往婆娘身上蹭,手也不老實起來。王翠花推他一把:“死鬼,累成這樣還不安生!明天還要抬棺呢,保存點體力。”
“老子精力旺盛得很,要不你現在試試?”張壽濤嬉皮笑臉。
“試你個腦殼!”王翠花笑罵著,卻也沒真拒絕。
事後,兩人躺在床上閒聊。王翠花忽然壓低聲音:“聽說李老爺子臨終前說了些怪話。”
“啥怪話?”
“說看見門口站了個人,穿一身黑,拎著鐵鏈子。”
張壽濤不以為然:“人老糊塗了,說胡話很正常。”
“可是...”王翠花欲言又止,“村裡有人說,李老爺子是被勾錯了魂,本該再活三年的。”
“放屁!”張壽濤轉過身,“睡吧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出殯隊伍就集結完畢。十六個抬棺人分兩組輪流抬棺,張壽濤在第一組。
道士做完法事,一聲“起棺”,沉重的柏木棺材應聲而起。嗩呐嗚咽響起,紙錢漫天飛揚,孝子孝孫們白衣白帽,哭喊著跪成一排,讓棺材從頭頂過——這叫“背棺”,寓意後人承載先人福蔭。
一切按部就班,直到隊伍行至半路。
阿壩縣的葬地多在山上,送葬隊伍需要爬一段陡坡。就在坡最陡處,張壽濤忽然覺得肩上一沉,仿佛棺材重量瞬間增加了一倍。
“穩住穩住!”領頭的老趙喊道,“步子踩穩了!”
張壽濤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他瞥了眼旁邊的同伴,發現大家都麵露吃力之色,顯然不是他一個人的感覺。
更怪的是,明明是個大晴天,隊伍周圍卻漸漸聚起薄霧。那霧不是常見的白色,而是帶著些許灰黃,像是舊紙張的顏色。
“邪門了,”後麵的錢老二嘀咕道,“這天氣怎麼起霧了?”
霧越來越濃,嗩呐聲在霧中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隊伍行進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好不容易爬到坡頂,大家放下棺材換班。張壽濤喘著粗氣,走到一旁擦汗。王翠花作為送葬婦女隊伍中的一員,快步走過來遞給男人一碗水。
“剛才咋回事?我看你們抬得搖搖晃晃的。”王翠花低聲問。
“不知道,突然就重得厲害。”張壽濤咕咚咕咚喝完水,“像是多了個人在棺材上坐著似的。”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打了個寒顫。
換班後,隊伍繼續前行。第二組抬棺人起初還算順利,但走著走著,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棺材莫名變重,步伐維艱。
更讓人不安的是,領路的道士忽然停了下來,盯著手中的羅盤,臉色越來越難看。
老趙上前詢問:“道長,怎麼了?”
道士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怪事,羅盤指針晃得厲害,像是被什麼乾擾了。”
“是不是羅盤壞了?”
道士搖搖頭,壓低聲音:“這種情形,我隻在一次‘鬼搶親’的葬事上見過。”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鬼搶親”是當地傳說,指未婚死亡的男女鬼魂搶奪新葬屍體作為伴侶,是最不祥的葬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