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坳的夏天總是來得特彆早,才過清明,日頭就毒得能曬裂田埂。村東頭的陳金貴背著手踱步,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眉頭擰成了疙瘩。
“阿爹,後坡那塊麥子,黃得邪乎。”兒子陳龍從外頭進來,撣著一身的麥芒,“比村西老趙家的早熟了得有半個月,穗頭沉得都快垂到地上了。”
陳金貴沒吭聲,渾濁的眼睛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後坡那塊地,他是知道的,祖上傳下來的三畝薄田,說不上好也不算賴,往年收成總是中等偏下,怎麼今年就...
“黃了就收唄,還等啥?”老伴在灶間忙活,聲音混著炒菜的刺啦聲傳出來。
陳金貴磕磕煙袋鍋子,站起身:“明天開鐮。”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陳金貴就帶著全家到了後坡。果然如陳龍所說,麥子黃得耀眼,麥穗飽滿得不像話,一根根低垂著,靜默地立在晨霧裡。
陳龍第一個下地,鐮刀一揮,金黃的麥稈應聲而倒。突然,他“咦”了一聲,蹲下身撥弄著麥茬。
“阿爹,您來看。”
陳金貴走過去,看見剛割掉的麥茬處,泥土不像彆處那樣褐黑,而是泛著一種詭異的暗紅色,湊近了聞,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
“沒啥,就是塊紅土。”陳金貴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咯噔一下。他在這塊地裡刨食幾十年了,從沒見過土是這個顏色。
收割進行得出奇順利,第二天晌午,三畝麥子就割完了。麥捆堆在地頭,像一座座小金山。兒媳婦送飯來時,嘖嘖稱奇:“咱家今年這麥子,一畝能打八百斤吧?”
陳金貴沒搭話,眼睛盯著地裡那些暗紅色的麥茬地。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那顏色比早上更深了。
吃過飯,一家人開始往車上裝麥捆。陳龍四歲的小兒子磊磊在地裡跑著玩,突然舉著個東西跑過來:“爺,你看我撿了個啥?”
一家人嚇了一大跳,那是一隻乾枯發黑的手,隻有嬰兒手掌那麼大,皺縮得像是老樹的根須,五指卻分明,指尖尖銳得不像人類。
“快扔了!”陳金貴猛地喝道。
孩子嚇了一跳,手一鬆,那枯手掉在地上。陳龍心有餘悸的湊過來看,用腳踢了踢:“像個猴爪子。”
但陳金貴看得分明,那東西絕不是什麼猴爪子。它的比例分明是人的手,隻是縮小了數倍。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那枯手的斷腕處,隱約能看到幾絲暗紅色的纖維,像是什麼植物的根須。
“埋了它。”陳金貴命令道,聲音有些發顫。
陳龍刨了個坑把那隻枯手埋了。一邊埋一邊嘟囔:“說不定是個啥值錢古董呢...”
就在這時,埋枯手的地方,突然滲出幾滴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被曬化了。陳龍嚇了一跳,連忙多踹了幾腳土蓋上。
麥子運回家,晾曬、脫粒、入倉,一切順利得讓人不安。那麥粒飽滿得異乎尋常,抓一把在手裡,沉甸甸得像小石子。
村裡收麥子的來估產,嘖嘖稱奇:“金貴哥,你這三畝地,打出了兩千五百斤麥子!咱陳家坳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村。晚上,陳金貴家擠滿了來看稀奇的鄉親。大家摸著那金燦燦的麥粒,都說陳金貴家祖墳冒青煙了。
隻有村西的趙老漢蹲在糧倉門口,抽了半天煙,最後搖搖頭走了。臨走時,他對陳金貴說:“金貴,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這天夜裡,陳金貴做了個夢。夢見後坡那塊地裡,密密麻麻全是那種枯手,像麥苗一樣從土裡伸出來,向著天空抓撓。他被嚇醒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天剛亮,陳金貴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後坡。麥茬地靜悄悄的,露水在晨光中閃爍。他走到埋枯手的地方,發現那裡的土被拱開了一個小洞,洞裡空空如也。
更讓他心驚的是,以那個小洞為中心,暗紅色的痕跡正在向外蔓延,像是地底有什麼東西在滲血。
陳金貴回家取來鐵鍬,開始往下挖。挖了大約半米深,鐵鍬碰到了什麼硬物。他小心地刨開土,看見的是一簇暗紅色的根須,糾纏盤結,像是某種植物的根,卻又像極了血管網絡。那些根須中間,隱約包裹著什麼。
他不敢再挖,匆匆把土填了回去。
怪事開始接二連三地發生。
先是陳龍媳婦發現糧倉裡的麥子在動。不是老鼠那種窸窸窣窣的動,而是整個麥堆像呼吸一樣微微起伏。她嚇得尖叫起來,等叫來人看時,麥堆又靜止了。
接著是磊磊開始說胡話,說有個“小紅人”晚上來找他玩。“小紅人沒有眼睛,隻有好多好多手。”孩子比劃著。
最邪門的是,後坡那塊地,在收割完不到十天的時間裡,竟然又長出了一片綠油油的麥苗!現在可是盛夏,根本不是播種的季節啊!
村裡開始有風言風語。有人說陳金貴家撞邪了,有人說那塊地底下埋著什麼東西,還有老人悄悄議論,說那是“手嬰”作祟——一種隻存在於老輩人口中的邪物,說是未滿周歲的死嬰所化,專找肥沃之地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