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山裡的杜鵑花開得特彆早,剛入四月,整個青石崖就被染成了一片血紅。老人們站在村口望著那片刺目的紅,搖頭歎息:“山鬼要娶親了,今年不知誰家閨女要遭殃。”
青石崖是個藏在黔北深山裡的寨子,百十來戶人家依山而居。寨子後麵是連綿的蒼翠大山,前麵是蜿蜒流淌的清溪河。平日裡,寨子寧靜得像一幅水墨畫,晨起炊煙嫋嫋,暮歸牛羊聲聲。可每到閏年的這個時節,一種說不清的恐懼就會籠罩整個山村。
李才旺家就住在寨子最西頭,緊挨著茫茫林海。他家閨女秀兒今年剛滿十九,是青石崖最俊俏的姑娘。秀兒長得水靈,大眼睛像是山泉洗過似的明亮,兩條烏黑的大辮子垂到腰際,走起路來一甩一甩,撩動著寨裡不少後生的心。
這些日子,秀兒卻總是心神不寧。每到深夜,她總聽見窗外有什麼東西在扒拉她的窗欞,像是人的手指,又像是獸的爪子。她不敢點燈,也不敢叫喚,隻能裹緊被子瑟瑟發抖,直到雞鳴三遍,那聲音才悄然離去。
“爹,我害怕。”一天清晨,秀兒頂著黑眼圈對李才旺說。
李才旺蹲在門檻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眉頭擰成了疙瘩。他何嘗不知道閏年杜鵑早開意味著什麼,隻是不願往那方麵想。
“今晚我守著你。”他最終掐滅煙頭,重重說道。
夜幕降臨得很快,大山像巨獸一樣吞沒了最後一絲夕陽餘暉。李才旺搬了把竹椅坐在秀兒房門外,懷裡抱著祖傳的獵刀。那刀三尺長,兩指寬,是曾祖父當年從土匪手裡繳來的,飲過血,開過刃,據說能辟邪。
夜深了,山裡起了風。風穿過竹林,發出嗚嗚的響聲,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李才旺打起精神,眼睛瞪得如同銅鈴。
忽然,一陣異香飄來,那香味甜膩得讓人發暈,像是百花盛開,又像是腐肉生蛆。李才旺心裡一緊,握緊了獵刀。
“咯吱……咯吱……”
聲音從秀兒的窗外傳來,正是秀兒描述的那種扒拉聲。李才旺猛地起身,輕手輕腳繞到屋後。
月光下,一個黑影正趴在秀兒的窗口。那東西似人非人,渾身長滿黑毛,身材高大魁梧,足足比李才旺高出一個頭。它的手指奇長,指甲尖銳如刀,正一下下地刮著窗紙。
“狗日的!”李才旺大喝一聲,舉刀就砍。
那東西反應極快,猛地回頭——李才旺倒吸一口冷氣:它臉上沒有五官,隻有密密麻麻的毛發!
獵刀劈空,山鬼輕鬆躲過。它並不戀戰,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縱身一躍就跳過了丈高的圍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才旺追了幾步便停下來,渾身冷汗直冒。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野獸,更不是山賊土匪。
山鬼看上了秀兒。
第二天一早,李才旺直奔寨子東頭的神婆阿桂家。阿桂婆是青石崖最年長的人,據說已經過百歲了,通曉陰陽兩界之事,能驅邪治病。
阿桂婆聽了李才旺的敘述,閉目沉思良久,然後長歎一聲:“的確是山鬼看上秀兒了。它這是在‘踩門’,等摸清了路,就要來娶親了。”
“有啥法子沒有?”李才旺急得直搓手。
“難。”阿桂婆搖頭,“山鬼不是尋常鬼怪,是千年老山精,與這大山同壽。它每隔幾年就要娶一房媳婦,玩膩了就吃掉,繼續娶下一房?相中了誰家姑娘,就會在杜鵑花開時來踩門,等到月圓之夜,就要來搶親。”
李才旺撲通一聲跪下了:“阿桂婆,求您救救秀兒!她娘去得早,我就這麼一個閨女啊!”
阿桂婆扶起李才旺,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光:“辦法不是沒有,但得豁出命去。山鬼雖厲害,卻有三怕:一怕銅鏡,二怕烈火,三怕眾人心齊。這樣,你先回去,在秀兒門窗上都掛上銅鏡,今晚我準備法事用品,明晚月圓,它必來搶親,咱們得做好準備。”
李才旺千恩萬謝地回家了,按照阿桂婆的吩咐,找來了四麵銅鏡掛在門窗上。
果然,這一晚安然無事。
第二天是農曆四月十五,月圓之夜。整個青石崖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天色還沒黑透,家家戶戶就關門閉戶,連狗都不叫喚了。
阿桂婆來到了李才旺家,她身後跟著十幾個青壯漢子,都是寨子裡膽子最大、身手最好的獵手。人人手裡拿著獵叉、柴刀、弓箭,還有幾個人舉著鬆明火把。
“山鬼要來,必從後山下來。”阿桂婆指揮著,“你們埋伏在屋後竹林裡,看見它來了,先彆動手,等它進了院子,聽我號令再行動。”
她又對李才旺說:“你在秀兒房裡守著,門不要閂死,留條縫。我就在堂屋做法事。”
一切布置妥當,月亮也升起來了。那晚的月亮大得嚇人,紅得像蘸了血,月光照在地上,仿佛鋪了一層血水。
子時將至,風聲忽然停了,連蟲鳴都消失了,萬籟俱寂,靜得可怕。
突然,後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穿過樹林。竹林裡的獵手們屏住呼吸,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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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黑影出現在竹林外。它足有九尺高,渾身黑毛,雙眼如銅鈴般大小,閃著綠光。它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秀兒的家,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山鬼無視院門的銅鏡,直接推門而入——那銅鏡對它毫無作用!
阿桂婆在堂屋暗叫不好:“這山鬼道行深了,銅鏡鎮不住了!”
山鬼徑直走向秀兒的房門,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李才旺在房裡舉著獵刀,渾身發抖。秀兒躲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嚇得不敢出聲。
山鬼似乎笑了笑,露出滿口獠牙。它伸手就要去抓秀兒。
就在這時,阿桂婆在堂屋搖響了銅鈴,口中念念有詞:“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山精野鬼,速速退去!”
山鬼身形一頓,顯然被法咒影響,但它很快恢複過來,怒吼一聲,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落下。
“動手!”阿桂婆大喝一聲。
埋伏在竹林的獵手們一擁而入,刀叉並舉,向山鬼攻去。
讓人驚恐的是,刀劍砍在山鬼身上,竟發出金石相交之聲,根本無法傷它分毫。山鬼一揮爪,就將兩個獵手掃飛出去,撞在牆上,口吐鮮血。
“用火攻!”阿桂婆急喊。
幾個舉著火把的獵手立即上前,將火把往山鬼身上戳。
山鬼果然怕火,後退幾步,但它猛地吸氣,然後一吹,竟將火把吹滅大半!
“這畜生道行太深了!”阿桂婆麵色凝重,“快用黑狗血!”
一個獵手急忙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黑狗血,潑向山鬼。
山鬼被狗血潑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上冒起陣陣白煙。它似乎受了傷,變得更加狂暴,一把抓住那個潑狗血的獵手,竟生生將他的手扯了下來!
鮮血濺得到處都是,秀兒嚇得尖叫起來。
山鬼聽到秀兒的叫聲,似乎更加興奮,丟開獵手的屍體,又向秀兒撲去。
李才旺紅了眼,舉刀砍向山鬼。山鬼一爪揮來,將他打飛出去,撞在牆上,昏死過去。
“孽畜!看這裡!”阿桂婆大喝一聲,手中舉起一個布偶,上麵寫著秀兒的生辰八字,“你要的是這個,來拿啊!”
山鬼果然被吸引,轉身撲向阿桂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