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322國道像一條灰黑色的巨蟒,在黔南群山中蜿蜒穿行。周明忠緊握方向盤,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副駕駛座上的妻子李秀蘭揉了揉乾澀的眼睛,看了眼窗外墨汁般濃重的夜色。
"快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了。"她輕聲說道,聲音因疲憊而沙啞。
周明忠點點頭,胃裡空得發疼。長途卡車駕駛室裡堆著的餅乾和泡麵早已吃完,此刻他們渴望一頓熱乎乎的飯菜。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一點昏黃的光。
"老周你看,那兒有家店!"李秀蘭突然坐直身子,指著前方。
周明忠眯起眼睛,果然看到國道旁有一棟孤零零的平房,門口掛著個簡陋的燈箱,上麵模糊地寫著"家常菜"三個字。奇怪的是,他跑這條路線幾年了,似乎這裡沒飯店,又或許是平時沒注意。
但饑餓戰勝了疑慮。周明忠將重卡靠邊停下,拉起手刹時發出刺耳的響聲,在萬籟俱寂的夜空中格外突兀。
小店門麵簡陋,推開門時鈴鐺發出沉悶的響聲,不像常見的清脆鈴聲,倒像是某種沉悶的金屬碰撞聲。店裡空無一人,隻有六張舊木桌和長條板凳。牆壁被油煙熏得泛黃,最奇怪的是沒有菜單,牆上也沒有任何裝飾,隻有一台老式電風扇在角落緩慢轉動,發出有節奏的嘎吱聲。
"有人嗎?"周明忠喊道。
後廚的布簾被掀開,一個瘦高的男人走出來。他穿著過時的的確良襯衫,臉色在昏暗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動作有些僵硬。
"兩位吃飯?"男人問道,聲音平淡得沒有起伏。
"有什麼吃的?"李秀蘭問。
"家常菜,都能做。"男人回答,眼神似乎沒有聚焦在他們身上。
周明忠餓得顧不上多想:"來四菜一湯吧,招牌的就行。"
男人點點頭,什麼也沒記,轉身掀簾進了後廚。夫妻倆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這時才注意到窗外除了他們的卡車,四周漆黑得沒有一絲光亮,連通常該有的蟲鳴都聽不見。
後廚很快傳來切菜和炒菜的聲音,卻聽不見任何人聲交流。周明忠想起去看看有沒有洗手間,走到後廚簾子旁時,下意識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愣住了。
透過簾子縫隙,他看見灶台前站著兩個身影,都是同樣瘦高蒼白,穿著一樣的的確良襯衫,背對著他炒菜。他們的動作完全同步,舉勺翻炒的姿態分毫不差。
周明忠退回座位,低聲對妻子說:"這店有點怪。"
李秀蘭疲憊地搖頭:"餓昏頭了看什麼都怪,趕緊吃完好趕路。"
不一會兒,男人端菜上來,一盤接一盤,沒有用托盤,卻能一次端來所有菜和湯,穩穩當當。
四菜一湯擺上桌:青椒糊辣魚,油亮亮紅燦燦的辣椒鋪滿魚身;酸菜炒湯圓,外鹹內甜的組合;宮保雞丁,色澤鮮美;夜郎熗醉肉,散發著酒香;最後是一缽酸湯土豆絲,熱氣騰騰。
菜肴的香味撲鼻而來,夫妻倆再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好吃!"李秀蘭驚歎道,"這魚鮮嫩入味,辣椒香而不燥。"
周明忠點頭,夾起一塊熗醉肉:"這手藝絕了,比大城市飯店還強。"
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卻沒注意到店裡的一些異常——兩個電風扇發出完全一致的嘎吱聲;牆上的掛鐘指針一動不動;後廚再沒有任何聲響傳出。
吃到半飽時,周明忠忽然感覺一陣頭暈。他搖搖頭,以為是疲勞所致,繼續品嘗美食。李秀蘭也揉了揉太陽穴,但很快又被食物的美味吸引。
"這湯真好喝。"她說著,又舀了一碗酸湯。
周明忠點頭,夾起一顆炒湯圓。外層的鹹味酸菜與內裡的甜糯芝麻餡形成奇妙搭配,讓他忍不住一顆接一顆。
漸漸地,他們吃得慢了下來。不是飽了,而是有種奇怪的滿足感,仿佛不隻是胃被填滿,連精神也變得異常平靜。
"老周,我好像...不怎麼累了。"李秀蘭輕聲說,眼神有些迷離。
周明忠也有同感,連日駕駛的疲勞似乎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盈感,仿佛能繼續開車三天三夜都不累。
就在這時,店門上的鈴鐺又響了。
夫妻倆同時轉頭,看見三個穿著公路養護工服裝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臉色驚恐地望著他們。
"你們...怎麼在這裡?"其中一名養護工的聲音顫抖著。
周明忠不解:"餓了就進來吃啊,這菜不錯,你要不要..."
"快出來!"養護工急切地招手,"那裡麵不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