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梨樹村的夏天總是來得特彆早,剛過端午,日頭就毒得能曬脫人一層皮。村東頭的老梨樹下,幾個光膀子的老漢正搖著蒲扇下棋,蟬鳴聲一陣高過一陣,吵得人心煩。
李茂才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汗衫濕透了貼在身上,勾勒出精壯的肌肉線條。他啐了一口唾沫,罵了句:“狗日的天,熱死個人。”
“茂才,這麼早就收工啦?”下棋的王老漢頭也不抬地問道。
“嗯,蘭花身子不舒服,我回去瞅瞅。”李茂才抹了把額上的汗,腳步加快了幾分。
王老漢這才抬起頭,眯著眼睛望了望李茂才的背影,嘟囔了句:“蘭花那媳婦,最近臉色是越來越差了。”
李茂才沒聽見這話,他已經拐進了自家院子。三間瓦房收拾得乾淨利落,院角種著幾畦青菜,綠油油的招人喜歡。可這院子裡靜悄悄的,連平時總在門檻上打盹的大黃狗都不見了蹤影。
“蘭花?”李茂才喊了一聲,沒人應。
他心裡一緊,扔下鋤頭就往屋裡跑。臥室門虛掩著,推開一看,媳婦趙蘭花正躺在床上,臉色白得嚇人,額頭上全是冷汗。
“咋了這是?”李茂才撲到床前,伸手摸妻子的額頭,冰涼冰涼的。
趙蘭花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渙散,好半天才聚焦到丈夫臉上。她嘴唇哆嗦著,聲音細若遊絲:“茂才,我……我怕是活不長了...”
“放屁!”李茂才吼了一聲,眼睛卻紅了,“淨說胡話!我這就帶你去鎮上衛生院。”
他伸手要抱妻子,卻被趙蘭花冰涼的手按住了。
“沒用的,”她搖搖頭,眼神裡透著一種說不清的詭異,“我剛才看見‘那個’了...”
李茂才渾身一僵,後背竄起一股涼氣:“胡、胡說啥呢?大白天哪來的‘那個’?”
在麻梨樹村,人們從不直接說“鬼”字,都叫“那個”。村裡老輩人相信,有些話不能說太明白,否則就會招來不乾淨的東西。
趙蘭花艱難地喘了口氣,聲音更輕了,李茂才不得不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能聽見。
“就剛才,我躺這兒歇晌,迷迷糊糊看見個黑影站在門口...穿一身黑,戴個黑帽子,臉看不清楚...他衝我比劃了三根手指頭...”
李茂才聽得汗毛倒豎,卻強裝鎮定:“淨瞎想!準是做夢了。你就是中暑了,我去給你熬點綠豆湯。”
他剛要起身,卻被妻子死死拽住衣角。趙蘭花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清明,直勾勾地盯著他:“茂才,咱倆結婚十年,我沒求過你啥事。現在我就求你一件——等我死了,你彆馬上埋我,停屍三天,成不?”
“你他媽再說這種晦氣話!”李茂才急了,眼睛瞪得溜圓,“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啊死的!”
趙蘭花卻不依不饒,指甲掐進丈夫的肉裡:“你答應我!必須停三天!不然……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看著妻子慘白的臉和那雙近乎偏執的眼睛,李茂才心裡發毛,隻好胡亂點頭:“成成成,你說啥都成!現在能讓我去熬湯了吧?”
趙蘭花這才鬆開手,癱軟在床上,閉上眼睛喃喃自語:“三天,一定要三天...”
李茂才逃也似的衝出屋子,蹲在灶台前生火時,手還在抖。他不是怕鬼,他是怕妻子那雙眼睛——那不像他認識的趙蘭花,倒像是被什麼附體了。
熬好綠豆湯,李茂才端回屋裡,卻發現趙蘭花又睡著了。他輕輕推了推她,沒反應。再一摸,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李茂才慌了,背起妻子就往村衛生所跑。
衛生所的劉大夫檢查了半天,皺緊了眉頭:“奇怪了,各項指標都正常,就是昏迷不醒。還是送縣醫院吧。”
李茂才二話不說,包了輛麵包車就往縣裡趕。縣醫院檢查結果更讓人糊塗——趙蘭花身體一切正常,就像睡著了似的,可就是醒不過來。
“先住院觀察吧。”醫生推了推眼鏡,“這種情況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可能是某種罕見的嗜睡症。”
李茂才交了押金,守在病床前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他發現妻子的右手一直緊緊攥著,好像握著什麼東西。他輕輕掰開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趙蘭花手心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三根乾枯的梨樹枝,整齊地排成一排。
李茂才頭皮發麻,想起妻子說的“三根手指頭”,手一抖,梨樹枝掉在了地上。他跌跌撞撞地去找醫生,可等帶著醫生回來時,地上的梨樹枝竟然不見了蹤影。
“病人家屬,你太累了,出現幻覺了。”醫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一下吧。”
李茂才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自己沒幻覺,那三根梨樹枝真真切切地存在過。
就在這天下午,趙蘭花的情況突然惡化,各項生命體征急劇下降。醫生搶救了半天,最後搖著頭對李茂才說:“準備後事吧,我們儘力了。”
李茂才抱著逐漸冰涼的妻子屍體,嚎啕大哭。哭夠了,他突然想起趙蘭花的囑咐——停屍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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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才包車把妻子運回麻梨樹村。村民們聽說趙蘭花沒了,都來幫忙搭靈堂。王老漢一邊紮紙人一邊問李茂才:“啥時候下葬?”
李茂才咬著牙說:“停三天。”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麻梨樹村的規矩都是第二天就下葬,從來沒聽過停三天的。
“這大熱天的,停三天不就臭了?”王老漢壓低聲音,“茂才,我知道你舍不得蘭花,可人死不能複生,還是儘早入土為安啊。”
李茂才固執地搖頭:“蘭花交代的,必須停三天。”
眾人麵麵相覷,但看李茂才紅腫的眼睛,也不好再勸。
靈堂設在堂屋,趙蘭花的屍體被安置在一張竹床上,蓋著白布。李茂才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掀開白布想給妻子擦擦臉,卻驚得倒退三步——
趙蘭花的臉色居然紅潤了些,不像死人,倒像是睡著了。
更詭異的是,她原本冰涼的身體,似乎也有了一絲溫度。
李茂才心跳如鼓,試探著喊了聲:“蘭花?”
沒有回應。
他跌坐在地上,腦子裡一團亂麻。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縣醫院打來的。
“李先生,我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電話那頭的醫生聲音嚴肅,“您夫人的病曆和另一份檔案極其相似。三十年前,我們醫院記錄過一個病例,一名婦女昏迷不醒後宣告死亡,但下葬前一天突然複活了。而且...”
醫生頓了頓,壓低聲音:“而且那婦女醒來後,說了一件可怕的事——她說自己不是複活,而是‘被借了身子’。”
李茂才聽得脊背發涼:“什麼意思?什麼叫被借了身子?”
“檔案裡沒詳細記錄,隻說那婦女醒來後行為異常,半年後投河自儘了。”醫生猶豫了一下,“李先生,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那個婦女,也姓趙,叫趙春蘭。”
李茂才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趙春蘭是趙蘭花的姑姑,三十年前確實投河死了,蘭花告訴他,村裡人都說姑姑是被鬼迷了心竅。還提起過死而複生的事。
掛掉電話,李茂才渾身發冷。他盯著妻子的“屍體”,突然覺得那熟悉的眉眼變得陌生起來。
第二天夜裡,怪事發生了。
李茂才迷迷糊糊守在靈堂前,突然被一陣聲音驚醒。他抬頭一看,渾身的血都涼了——
蓋在趙蘭花身上的白布,正在緩緩起伏,就像下麵的人還在呼吸一樣!
李茂才嚇得魂飛魄散,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這時,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趙蘭花的右手慢慢從白布下伸出來,五指張開,然後——
比出了三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