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的粥鍋剛在戰車殘骸上支穩,林霄就聽見了發動機的轟鳴。不是直升機那種沉悶的嗡鳴,是越野車的渦輪增壓引擎在河穀裡回蕩,至少三輛,正從西北方向的土路上碾過來。
“藍軍的快速反應部隊。”馬翔掙紮著坐起來,指著霧中越來越近的車燈,“‘山貓’全地形車,越野性能比咱們的‘猛士’還強,五分鐘就能到跟前。”他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紅綢帶——那是出發前炊事班用來係饅頭筐的——塞進林霄手裡,“往東南走,翻過山梁有個杏花溝,裡麵住的都是老獵戶,能幫咱們藏一陣子。”
趙猛正把最後幾塊磁鐵塞進褲襠,聽見這話突然急了:“那俺們的鐵鍋咋辦?這可是立了大功的家夥!”他抱著鍋底坑窪的鐵鍋不肯撒手,邊緣還沾著隱形戰車的殘骸碎屑。
“帶不走了。”林霄突然一腳踹翻粥鍋,滾燙的米湯在泥裡炸開白霧,“留著給他們當誘餌,讓他們以為咱們還在煮早飯。”他拽起馬翔往蘆葦叢深處拖,周洋已經背起頻譜儀鑽進葦稈最密的地方,那設備此刻比命還重要——裡麵存著藍軍隱形塗層的完整分析數據。
越野車的燈光刺破濃霧時,他們已經在蘆葦叢裡匍匐了二十多米。林霄能聽見輪胎碾過戰車殘骸的吱呀聲,還有藍軍士兵的呼喊:“搜查半徑擴大到五百米,重點排查炊事車周邊!”
趙猛突然悶哼一聲,林霄回頭看見他的小腿被葦稈根劃開了大口子,血珠正順著褲管往下滴。老兵老張不知從哪摸出把鹽巴,狠狠摁在傷口上:“忍著!這時候流血等於給他們指路!”鹽粒滲進皮肉的刺痛讓趙猛渾身抽搐,卻死死咬著嘴唇沒敢出聲。
蘆葦叢深處藏著條被洪水衝出來的暗溝,深不到兩米,卻足夠四個人蜷縮著躲進去。林霄剛把馬翔推進溝裡,就聽見頭頂傳來“哢嚓”聲——藍軍的搜索兵正用刺刀撥開葦稈,靴底踩在枯葦上的聲音離得越來越近。
“都憋氣。”林霄按住老張的肩膀,示意他彆咳嗽。老兵的哮喘犯了,胸口像個破風箱似的呼哧響,此刻正死死捂著嘴,臉憋得通紅。暗溝裡的泥水沒過腳踝,混雜著腐爛的葦葉,腥臭味直衝鼻腔,卻正好能掩蓋他們身上的硝煙味。
搜索兵的腳步聲在頭頂停了三分鐘。林霄能看見那雙擦得鋥亮的戰術靴就在溝沿晃動,刺刀的反光時不時掃過他們藏身的位置。有那麼一瞬間,趙猛懷裡的鐵鍋突然“哐當”撞在岩石上,聲音在寂靜的霧裡格外刺耳。
“誰在那?”搜索兵的槍栓瞬間拉開。林霄已經摸出藏在腰後的工兵鏟,隻要對方探頭下來就給他致命一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越野車的呼叫:“發現可疑熱源,東南方向兩公裡!”
腳步聲匆匆離去。林霄鬆了口氣,才發現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爬出暗溝望了一眼,藍軍的搜索隊正朝著相反方向撤離,車燈在霧裡像串移動的星星。
“俺的鍋差點壞事。”趙猛摸著鍋底的彈痕,聲音還在發顫。林霄卻盯著東南方向的山梁——那裡根本不可能有熱源,除非是紅軍“利刃”小隊故意引開追兵。
“得抓緊時間。”他把馬翔架起來,老兵的左腿已經腫得像根木樁,“山貓車的油耗大,他們最多半小時就會發現被騙,到時候咱們插翅難飛。”
翻過山梁時天已微亮。濃霧被山風撕開一道口子,露出溝穀裡散落的土坯房。杏花溝像條藏在群山褶皺裡的蚯蚓,幾十戶人家沿著溪流分布,屋頂的煙囪正冒著淡青色的炊煙,雞犬相聞的動靜在晨霧裡格外真切。
“老規矩。”老張突然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麵是昨晚沒吃完的臘肉,“山裡人認吃食,見了肉比見了親爹還親。”他年輕時在炊事班當采購員,跑遍了附近的山村,最懂怎麼跟村民打交道。
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個穿藍布褂的老漢,正用柴刀劈柴火。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警惕——這地方平時很少來外人,更彆說幾個渾身是泥、帶著傷的陌生人。
“大爺,討碗水喝。”老張把臘肉往老漢跟前遞,油星子透過油紙滲出來,“剛從山那邊過來,迷路了。”
老漢的目光在趙猛懷裡的鐵鍋上停了停,又掃過馬翔腫得發亮的腿,突然往屋裡喊:“老婆子,燒壺熱水!”他接過臘肉掂了掂,掂量的動作不像看肉,倒像在估分量。
屋裡出來個係著圍裙的老婆婆,看見他們身上的軍裝碎片,突然往灶房縮了縮。老漢咳嗽兩聲:“彆怕,是迷路的兵娃子。”他把臘肉塞進懷裡,指了指後院,“那邊有個地窖,能躲躲。”
林霄心裡一暖,剛要說話,就聽見遠處傳來越野車的轟鳴。老漢臉色一變,拽著他們往後院跑:“快!進地窖!”
地窖口藏在柴火垛後麵,掀開石板就是陡峭的土梯。林霄扶著馬翔往下走時,聞到一股酒糟味——這是戶釀酒的人家。地窖裡堆滿了陶缸,中間隻留著能容一人通過的窄道,最裡麵還拴著條黃狗,見了生人嗚嗚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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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狗嘴!”老漢把石板蓋回原位,隻留道縫隙透氣,“俺去應付他們,你們千萬彆出聲。”
地窖裡瞬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趙猛摸索著找到個破麻袋,把狗嘴死死纏住。黃狗的嗚咽聲剛停,就聽見地麵傳來腳步聲,藍軍士兵的嗬斥聲穿透石板縫鑽進來:“老頭,看見四個帶傷的兵沒有?”
“啥兵?”老漢的聲音裝得迷糊,“俺一早就在劈柴,就見著幾隻山雞飛過。”
“搜!”
地窖頂上傳來翻箱倒櫃的動靜,陶缸被推倒的脆響讓人心驚肉跳。林霄握緊工兵鏟,看見周洋正把頻譜儀往酒缸裡塞——那設備要是被搜走,前麵的犧牲就全白費了。
“報告!沒發現異常!”
“上車!去下一戶!”
腳步聲漸漸遠去。地窖裡的五個人同時鬆了口氣,黃狗突然掙脫麻袋,衝著石板縫狂吠起來。老張趕緊摸出塊鍋巴塞進狗嘴,那是他藏在口袋裡的乾糧。
石板被重新掀開時,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老漢探進頭來:“走了,你們快轉移吧,他們可能去溝裡搜了。”他遞下來個布包,裡麵是四個菜窩窩和一壺米酒,“順著溪流往下走,三公裡外有座吊橋,過了橋就是紅軍的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