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膠鞋踩在腐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密林裡彌漫著晨霧,把紅軍陣地的輪廓暈染成一片灰影。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十四人,老周正背著金雪,喘得像台漏風的鼓風機;馬翔攥著工兵鏟,指關節泛白;老張的老花鏡上沾著露水,鏡片後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藍軍的補給倉庫在火車站西頭。”林霄壓低聲音,撥開擋路的荊棘,“按地圖,得穿過這片鬆樹林,再繞過紅軍的前哨陣地。”他突然停住腳,側耳聽著,“有動靜。”
霧裡傳來窸窣聲,不是鳥叫,是腳步聲。眾人瞬間鑽進灌木叢,林霄隻露出半個腦袋,看見五個穿紅軍作訓服的士兵正沿著小路巡邏,槍托上的刺刀在霧裡閃著寒光。
“是搜索隊。”馬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看來紅軍也在搜山。”
等巡邏隊走遠,林霄剛要起身,趙猛突然拽住他的胳膊。這位常年管倉庫叉車的壯漢指了指西北方向,那裡的霧似乎更濃些,隱約能看見帆布帳篷的尖頂。“那邊有炊煙。”趙猛的聲音很悶,“至少一個連的規模。”
林霄心裡一動。紅軍的主力應該在跟藍軍交火,這裡怎麼會有個連級營地?他摸出望遠鏡,鏡片擦了三遍才看清——帳篷外晾著紅軍的軍旗,卻沒掛崗哨的紅袖章,門口的士兵動作懶散,不像正規軍。
“不對勁。”金雪突然開口,她從老周背上滑下來,單腿撐地站穩,“正規軍的營地不會這麼鬆懈,除非……是個幌子。”
趙猛卻按捺不住了。他的小隊裡有個新兵叫小李,昨天在地道裡被流彈擦傷了腿,現在還發著燒。“林哥,讓我帶弟兄們去摸摸情況。”趙猛的拳頭在掌心砸出悶響,“萬一有藥品呢?就算沒有,抓個舌頭問問總指揮部的位置也好。”
林霄猶豫了。趙猛性子急,跟倉庫裡那台老掉牙的衝床似的,一啟動就停不下來。但他說得沒錯,他們現在缺藥品、缺情報,甚至連乾糧都快見底了。
“最多半小時。”林霄從背包裡掏出半截粉筆——這是從倉庫黑板上順的,“留下記號,我們在鬆樹林邊緣等你。”
趙猛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放心,保證給你帶點‘驚喜’回來。”他一招手,四個隊員跟幽靈似的鑽進霧裡,背影很快就被晨霧吞沒。
林霄帶著剩下的人往鬆樹林走,老周突然指著地上的露水:“趙猛這小子,記號畫得夠明顯。”是串歪歪扭扭的箭頭,用粉筆在石頭上畫的,箭頭尾部還畫了個小叉——這是倉庫裡的暗號,意思是“有敵情,謹慎靠近”。
走了約莫十分鐘,霧突然淡了。鬆樹林邊緣露出片開闊地,地上有被車輪碾過的痕跡,新鮮得能看見橡膠碎屑。“是紅軍的運輸車。”馬翔蹲下來,撚起點碎屑聞了聞,“是軍用卡車的輪胎,至少十輛。”
林霄的心沉了沉。十輛卡車,足夠運一個營的兵力。趙猛他們闖進去,跟往倉庫的粉碎機裡伸手沒區彆。他剛要讓老張發信號叫他們回來,就聽見遠處傳來槍聲,緊接著是慘叫——是趙猛小隊的聲音!
“壞了!”林霄拔腿就往營地跑,老周趕緊背起金雪跟上。穿過最後一片霧障,營地的全貌暴露在眼前:根本不是什麼幌子,帳篷間拉著偽裝網,網下藏著機槍陣地,剛才那幾個懶散的士兵正舉著槍往帳篷後跑。
“是陷阱!”金雪突然喊,她指著帳篷頂上的偽裝網,“那是防空偽裝,隻有主力部隊才會用!”
林霄鑽進一個廢棄的彈藥箱,從縫隙裡往外看。趙猛和四個隊員被綁在旗杆下,一個紅軍軍官正用皮靴踹趙猛的肚子,罵罵咧咧地說:“藍軍的狗!還敢冒充民兵?”
趙猛啐了口血沫:“老子是紅軍的民兵!你們眼瞎了?”
軍官冷笑一聲,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是周建國的發報機!“這是從你們窩裡搜出來的,還敢狡辯?”他揮了揮手,“把他們拖去水牢,讓鱷魚好好‘招待’他們。”
林霄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周建國不僅是臥底,還把他們的暗號和裝備都告訴了紅軍。他看著趙猛被兩個士兵架起來,拖向營地西北角的矮房,突然注意到趙猛的手腕在背後劃了個圈——是倉庫裡的緊急信號,意思是“有埋伏,速撤並求援”。
“撤!”林霄拽著眾人往後退,鑽進鬆樹林的瞬間,聽見矮房那邊傳來鐵門的吱呀聲,還有趙猛的怒吼:“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退到安全地帶,老周把金雪放下,急得直轉圈:“怎麼辦?趙猛他們被扔進鱷魚池了!”
金雪卻異常冷靜,她從急救包裡翻出張油紙,上麵印著營地的簡易地圖——這是剛才在霧裡趁亂從一個紅軍士兵身上“借”的。“水牢在這兒。”她指著地圖上的紅點,“旁邊有個通風口,標注是‘維修通道’。”她的手指在通風口周圍敲了敲,“這裡有個叉號,可能是守衛的換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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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霄湊近一看,叉號旁邊寫著“辰時三刻換崗”。現在是辰時二刻,還有十分鐘。“我們隻有十分鐘時間。”他看了看老張和馬翔,“老張,你帶兩個人去東邊放煙,引開大部分守衛;馬翔,你帶三個弟兄去北邊的卡車場,把油箱戳破,製造混亂;我和老周去救趙猛。”
“那我呢?”金雪抬頭看他,眼神裡帶著倔強。
林霄猶豫了一下:“你在這兒接應,用電台聯係其他小隊。”
“不行。”金雪摸出把匕首,是從藍軍軍官那兒繳獲的,“水牢的門鎖是老式的彈子鎖,我在倉庫修過這種鎖。”她晃了晃手裡的鐵絲,“比你們更適合去。”
林霄看著她那條還在滲血的腿,最終點了點頭:“小心。”
十分鐘後,營地東邊突然升起黑煙。是老張他們點燃了乾草堆,火借風勢,很快就燒紅了半邊天。紅軍守衛果然亂了套,大部分人都往東邊跑,營地瞬間空曠下來。緊接著,北邊傳來“轟隆”一聲——是馬翔他們把卡車的油箱炸了。
趁亂,林霄、金雪和老周貼著帳篷的陰影往西北角摸。矮房的門口隻有兩個守衛,正踮著腳看東邊的火情。老周突然從背後撲上去,捂住一個守衛的嘴,手起斧落,敲在他的後腦勺上;林霄則用匕首抵住另一個守衛的喉嚨,低聲說:“鑰匙。”
守衛抖得像篩糠,趕緊從腰間摸出串鑰匙。林霄接過鑰匙,手起刀落,把他敲暈過去。
打開矮房的門,一股腥臭味撲麵而來,像倉庫裡腐爛的魚內臟。裡麵是條潮濕的走廊,牆壁上滲著水珠,每隔幾步就有個鐵柵欄,柵欄後黑漆漆的,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
“是水牢。”金雪的聲音有點發顫,她指著最裡麵的柵欄,“趙猛他們應該在那兒。”
走近了才看清,柵欄後是個方形的水池,水深及腰,渾濁的水裡隱約能看見鱗片在反光。趙猛和四個隊員被鐵鏈鎖在池壁的鐵環上,半個身子泡在水裡,臉色發青。水池中央的平台上,趴著幾條鱷魚,懶洋洋地曬著從鐵窗透進來的微光。
“趙猛!”林霄壓低聲音喊。
趙猛猛地抬頭,看見他們,眼睛瞬間紅了:“林哥!彆管我們!這是陷阱……”話沒說完,突然被水裡的動靜嚇了一跳——一條鱷魚正緩緩向他遊來,嘴巴張得老大,露出鋸齒般的牙齒。
“快開鎖!”老周急得直跺腳。
金雪把鐵絲插進鎖孔,手指飛快地轉動。這種彈子鎖她太熟悉了,倉庫的舊檔案櫃就是這種鎖,她閉著眼都能打開。“哢噠”一聲,鎖開了。林霄剛要拉開柵欄,走廊儘頭突然傳來腳步聲,還有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
“有人來了!”老周舉起開山斧。
金雪突然跳進水裡,水深沒到她的胸口,傷口被泡得發白。她遊到趙猛身邊,用匕首去割鐵鏈:“你們先走,我斷後!”
林霄也跳進水裡,幫著解開另外幾個隊員的鎖鏈。鱷魚被驚動了,開始在水裡亂撞,一條兩米長的鱷魚張著嘴向金雪遊來。老周眼疾手快,一斧頭劈在鱷魚的背上,鱷魚吃痛,猛地轉身,尾巴掃在老周的腿上,把他掃倒在水裡。
“快走!”林霄拽著趙猛往柵欄外拖,馬翔帶著人及時趕到,舉著工兵鏟擋住鱷魚。老張也跑了過來,手裡拿著顆手榴彈,拉掉保險栓就往水池中央扔——“轟隆”一聲,水花四濺,鱷魚被震得四處亂竄。
眾人連拖帶拽地把趙猛他們弄出矮房,剛跑到營地門口,就聽見背後傳來紅軍的呐喊聲。林霄回頭一看,那個紅軍軍官正舉著槍追出來,嘴裡喊著:“彆讓他們跑了!”
“往地道跑!”林霄拽著金雪,她的傷腿在水裡泡過,已經腫得像蘿卜。身後的槍聲越來越近,子彈打在地上,濺起朵朵泥花。
跑到鬆樹林邊緣,林霄突然停住腳。地上有串新的記號,是用樹枝畫的箭頭,指向他們之前發現的地道入口。箭頭旁邊還有個歪歪扭扭的“馬”字——是馬翔的筆跡!
“馬翔他們已經過去了!”老周扶著趙猛,他的腿被鱷魚尾巴掃得不輕,走路一瘸一拐。
鑽進地道,林霄才發現裡麵擠滿了人。馬翔帶著三個隊員守在入口,老張的人正用石頭堵住洞口。趙猛的四個隊員裡,有兩個傷得太重,已經昏過去了,金雪正跪在地上給他們包紮,繃帶很快就被血浸透。
“鱷魚沒咬到吧?”林霄蹲在趙猛身邊,他的胳膊上有幾道抓痕,滲著血。
趙猛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帶血的牙:“老子皮糙肉厚,跟倉庫的老牛皮似的。”他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在水牢的通風口摸了把泥,塗在鐵鏈上做了記號——是咱們倉庫的防潮泥,隻有自己人能認出來。”
林霄心裡一暖。趙猛看著粗線條,心思卻細得像倉庫裡的遊標卡尺。他拍了拍趙猛的肩膀:“先休息會兒,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地道裡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隊員們的喘息聲和水滴聲。林霄靠在岩壁上,看著熟睡的眾人,突然想起首長的話。“第三方魔刀石”——他們現在就像塊被扔進水裡的石頭,不僅要自己不沉下去,還要攪得紅藍雙方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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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出電台,調到紅軍的秘密頻道。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聲,是那個紅軍軍官在彙報:“……俘虜逃脫,請求增兵搜山……懷疑他們躲進了地道……”
林霄關掉電台,嘴角勾起一抹笑。想搜山?沒那麼容易。他看了眼身邊的金雪,她已經睡著了,眉頭卻還皺著,像在夢裡都在跟鎖孔較勁。老周打著呼嚕,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懷裡還抱著那把開山斧。
天亮時,地道裡彌漫起微光。老張突然喊了一聲:“快看!”他指著地道深處,那裡有串新的腳印,是膠鞋印,旁邊還有個粉筆頭——是趙猛留下的記號!
“是其他小隊!”林霄站起來,心裡一陣激動。他們不是孤軍奮戰!
順著腳印往前走,地道突然開闊起來,是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中央燃著堆篝火,十幾個身影圍坐在火旁,正是馬翔和老張的人,還有幾個陌生的麵孔——是周建國小隊裡沒叛變的隊員!
“林哥!”一個隊員站起來,手裡拿著塊紅布,“我們在岔路口看到趙猛的記號,就趕過來了!”
林霄看著眼前的十五個人,突然覺得充滿了力量。他們或許不是最專業的士兵,甚至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但他們有倉庫裡練出來的默契,有彼此托付後背的信任。
“我們得端掉一個指揮部。”林霄往火裡添了塊柴,火光映著他的臉,“紅軍的指揮部在鷹嘴崖,藍軍的在黑風口。”他看了看眾人,“選一個。”
趙猛第一個舉手:“紅軍!老子被他們扔進鱷魚池,這仇必須報!”
老周也附和:“對!而且紅軍的倉庫裡肯定有罐頭!”
金雪卻搖了搖頭:“藍軍的指揮部更薄弱。他們的主力在跟紅軍交火,防守空虛。”她從背包裡掏出張地圖,是從藍軍俘虜身上搜的,“黑風口有個廢棄的雷達站,就是他們的指揮部,周圍隻有一個排的守衛。”
林霄看著地圖,突然拍板:“就藍軍!”他指了指雷達站旁邊的山穀,“這裡有條小路,是二戰時的運輸通道,跟我們現在待的地道連著。”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馬翔帶著人檢查武器,把繳獲的步槍和手榴彈分好;老張用倉庫的賬本紙畫路線圖,標上可能的埋伏點;金雪給傷員換藥,繃帶不夠,就用撕成條的軍裝代替;趙猛則在溶洞的石壁上刻記號,萬一走散了,也好彙合。
出發前,林霄看著眾人,突然笑了:“記住,我們是倉庫裡出來的,最擅長的就是——”
“偷東西,拆貨架,還有……”老周接話,舉起開山斧,“砸玻璃!”
眾人都笑了起來,笑聲在溶洞裡回蕩,驅散了連日來的疲憊和恐懼。
穿過地道,出口在黑風口的山穀裡。林霄探頭一看,雷達站就在山頂,像個巨大的鐵疙瘩。周圍的山坡上插著藍軍的旗幟,幾個哨兵正來回巡邏,槍上的刺刀在陽光下閃著光。
“行動。”林霄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