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不是普通的民用型號。
林霄在探照燈掃過樹梢的瞬間就做出了判斷——那低沉的、雙引擎渦輪軸發動機的轟鳴,那流線型的黑色塗裝,那機身兩側短翼下掛載的武器掛架雖然現在是空的),都指向一個身份:軍用直升機,而且是特種部隊級彆。
但機身上沒有任何標識,連編號都被刻意抹去。旋翼卷起的狂風壓彎了整片樹林,枯枝敗葉和塵土混成狂暴的渦流。林霄用晶化的左臂護住頭臉,右眼透過指縫死死盯住正在降落的鋼鐵巨獸。
艙門滑開,最先跳下的是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戰術頭盔、防彈背心、加裝全息瞄具的95式突擊步槍,動作乾淨利落,落地瞬間就占據了左右兩個射擊角度。他們的臂章是林霄從未見過的圖案——銀色的盾形,中間一把出鞘的利劍,劍身纏繞著橄欖枝。
不是警方,不是軍方常規部隊。
第三個下來的是個女人。
即使隔著二十米遠,林霄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氣場。大約三十出頭,身高一米七左右,穿著黑色作戰服,但沒戴頭盔,齊肩短發在狂風中亂舞。她的臉線條冷硬,眉骨很高,眼睛在探照燈餘光中泛著鷹隼般的銳利。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臉頰上一道從顴骨延伸到下頜的陳舊疤痕,像一條蜈蚣趴在那裡,非但不顯猙獰,反而增添了幾分肅殺。
她沒有拿長槍,腰間隻掛著一把92式手槍,但右手始終按在槍柄上。她的目光像兩把手術刀,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林霄——準確地說是鎖定了林霄裹著布條的晶化手臂,還有胸口透出的暗紅色光芒。
“目標確認。”女人開口,聲音不高,但穿透了直升機引擎的噪音,“林霄?”
林霄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站直身體。晶化的左臂從布條縫隙中露出,暗紅色的晶體在月光和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他的右眼還是人類的棕黑色,但左眼已經徹底變成了暗紅色的豎瞳——剛才與張彪搏鬥時,晶化蔓延到了左半邊臉。
兩個士兵的槍口微微抬高,但沒有直接對準他。這是一種警惕但非敵意的姿態。
“我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特彆行動處第七組組長,代號‘夜鷹’。”女人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林霄五米處停下,“馬翔的緊急信號指向這裡。他呢?”
林霄的心臟狠狠一縮。國安委?特彆行動處?馬翔說過會有“特殊渠道”接應,難道就是這些人?
“馬翔……”林霄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在廢棄纜道裡……可能死了。”
夜鷹的眼神波動了一瞬,很短暫,但林霄捕捉到了。那是某種……痛惜?還是憤怒?
“老趙呢?”她繼續問。
“我不知道。分開時他還活著。”
夜鷹沉默了大約三秒,然後點點頭:“明白了。你手上的東西,還有懷裡的文件,就是馬翔用命換來的?”
林霄緊了緊懷中的樣本箱和文件袋。晶化的左手指甲深深摳進金屬箱邊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需要確認你的身份。”林霄盯著她,“馬翔隻說過會有接應,但沒說具體是誰。”
夜鷹沒有生氣,反而從腰間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設備,按下按鈕。設備的屏幕亮起,顯示出一個動態二維碼和一組滾動的數字。她將屏幕轉向林霄:“這是國安委內部的身份驗證碼,每三十秒刷新一次。你可以用任何聯網設備掃描驗證——如果你還有能用的手機的話。”
林霄沒有手機。他的所有個人物品早在礦難那天就丟失或遺棄了。
但他有彆的辦法。
晶化後,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他能聽到夜鷹的心跳——穩定,有力,每分鐘大約六十五下,這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工在緊張狀態下依然能保持的冷靜心率。他能聞到夜鷹身上除了硝煙和汗水之外,還有一種極淡的、類似消毒水的味道——長期出入高度潔淨場所的人特有的氣味。他甚至能感覺到夜鷹的體溫輻射——比常人略低,這是體脂率極低、肌肉含量高的特征。
這些細節拚湊起來,指向一個結論:這個女人是真正的專業人士,而且大概率是官方背景。
“夠了。”林霄說,“我相信你。但在這之前……”他抬起晶化的左臂,“我需要知道,你們對‘這個’了解多少。”
夜鷹的目光落在那暗紅色的晶體上,眼神複雜:“‘龍血結晶’,‘燭龍’組織的核心研究對象,一種具有高度生物活性的未知礦物。接觸者會產生不可逆的生理異變,獲得超常力量的同時,也會逐漸喪失人性,最終變成……”
她停頓了一下:“變成外麵那些怪物。”
“你們早就知道?”林霄的聲音陡然變冷。
“三年前,國安委第七組成立,專門負責調查‘燭龍’組織。”夜鷹坦然直視他,“我們掌握了部分情報,但一直無法打入核心。馬翔是我們最優秀的臥底,他花了兩年時間才接觸到外圍。你爺爺林振山的礦難案,是我們注意到的第一個明確與‘燭龍’有關的平民傷亡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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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霄的呼吸急促起來:“所以你們一直都知道?知道我爺爺怎麼死的?知道礦工們怎麼死的?知道‘燭龍’在做什麼?那為什麼不早動手?!”
“因為我們沒有證據。”夜鷹的聲音也提高了,“‘燭龍’滲透得太深了!政界、軍界、商界、科研界……我們甚至懷疑國安委內部都有他們的人!沒有確鑿證據就動手,隻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把一切痕跡抹得更乾淨!馬翔冒險跟你接觸,就是因為你是唯一的突破口——你手裡有他們必須拿回去的東西,你本身就是活證據!”
林霄沉默了。憤怒在胸腔裡燃燒,但理智告訴他,夜鷹說的是對的。如果官方早就掌握一切,爺爺不會死,礦工不會死,馬翔和老趙也不會……
“現在你有證據了。”林霄將樣本箱和文件袋遞過去,“‘燭龍’的核心實驗記錄,他們明天晚上的行動計劃,還有這個——”他指著箱子裡剩下的兩枚晶體,“‘龍血結晶’的原石樣本。”
夜鷹接過箱子,沒有立刻打開,而是遞給身後的士兵。她看著林霄:“還有你。你現在的狀態……是直接接觸了結晶?”
“張彪逼的。”林霄簡短地說,“他想搶結晶,我沒辦法。”
“張彪?‘黑龍’的屠夫?”夜鷹眼神一凜,“他也在?”
“死了。被我殺了。”林霄抬起晶化的左手,上麵還沾著暗紅色的黏液和晶體碎片。
兩個士兵交換了一個眼神,握槍的手更緊了些。
夜鷹盯著林霄看了很久,久到林霄以為她要下令開槍了。但她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先上飛機。你的傷必須立刻處理,而且我們時間不多了。”
“時間?”林霄皺眉。
“今天是農曆九月初八。”夜鷹轉身走向直升機,“明天子時,‘燭龍’要在七大主要城市同時釋放‘龍血’氣溶膠。我們必須在那之前阻止他們。”
林霄心頭一震。夜鷹也知道計劃!這說明國安委掌握的情報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跟著夜鷹走向直升機。艙內空間比從外麵看起來大,除了駕駛艙,後麵的客艙能坐六個人。兩個士兵坐在兩側,槍口始終對著艙門外。夜鷹示意林霄坐在她對麵。
艙門關閉,引擎轟鳴加大,直升機拔地而起。失重感讓林霄本就虛弱的身體一陣眩暈,他靠坐在座椅上,終於有機會仔細檢查自己的狀態。
晶化已經蔓延到左肩,暗紅色的晶體像鎧甲一樣覆蓋了整條手臂和半邊胸膛。右臂的晶化停在小臂中部,但那些紅色網狀斑痕已經爬上了脖子,他能感覺到臉頰兩側的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緩慢生長。最糟糕的是左眼——視野完全變成了暗紅色調,而且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空氣中飄浮的微塵軌跡,夜鷹體內血液流動的熱成像,甚至能隱約“看到”每個人身體周圍一種極淡的、類似氣場的光暈。
這是結晶的侵蝕。它在改造他的身體,也在侵蝕他的意識。
“你現在的融合度大概在15左右。”夜鷹突然開口,遞過來一瓶水和幾根能量棒,“按照‘燭龍’的實驗記錄,低於30的融合者還能保持基本理智,但超過50就會開始出現人格解體和攻擊傾向。超過80……就會變成外麵那些‘病人’,或者更糟。”
林霄接過水和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正經進食了,身體急需能量。
“有什麼辦法逆轉嗎?”他問,雖然心裡已經猜到答案。
夜鷹搖頭:“目前沒有。‘燭龍’研究了四十七年,所有試圖剝離結晶的實驗體都死了,死狀極慘。結晶會與宿主的dna深度結合,強行剝離等於把整個人從分子層麵撕碎。”
林霄灌下半瓶水,感覺胃裡有了點東西,思維清晰了些:“那就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麼做。明天子時……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了。”
夜鷹從士兵手中接過一個平板電腦,調出地圖:“根據馬翔最後傳回的情報和你帶來的文件,‘燭龍’將在七個城市同時行動。氣溶膠釋放裝置被偽裝成氣象探測氣球或者消防演練的煙霧彈,會在晚上十點升空,子時準時引爆,覆蓋半徑五公裡的區域。”
“七個城市……”林霄看著地圖上的紅點,“他們哪來這麼多人力和設備?”
“‘燭龍’的核心成員超過兩百人,每個城市都有分支機構。”夜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更麻煩的是,他們滲透進了各地的應急管理部門、環保局、甚至氣象局。釋放行動會以‘防災演練’或‘科研實驗’的名義進行,普通民眾和政府基層人員根本不會察覺異常。”
“那就直接揭穿他們!”林霄握緊拳頭,晶化的左手發出輕微的哢哢聲,“把證據公之於眾,調動軍隊——”
“證據不夠。”夜鷹打斷他,“你帶來的文件隻能證明‘燭龍’的存在和他們的計劃,但無法直接指認具體執行者。而且……”她頓了頓,“國安委內部有內鬼。如果現在大規模行動,消息一定會泄露,‘燭龍’會提前啟動計劃,或者乾脆銷毀所有證據,再次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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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霄感到一陣無力:“那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們毒害幾千萬人?”
“不。”夜鷹的眼神銳利起來,“我們有一個機會。明天晚上九點,在計劃啟動前一小時,‘燭龍’的高層會在一個地方召開最後的動員會——包括‘龍首’林振邦本人。”
林霄的呼吸停滯了:“在哪裡?”
“昆侖山,‘燭龍’總基地。”夜鷹調出另一張衛星地圖,“這裡,北緯35度,東經94度,海拔四千七百米,名義上是一個民營礦產公司的勘探站。但實際上,那是‘燭龍’經營了三十年的老巢。所有核心實驗數據、原始樣本、還有……”她看了林霄一眼,“‘龍血計劃’的完整技術資料,都在那裡。”
“你要突襲總基地?”林霄明白了。
“不是‘要’,是已經在準備了。”夜鷹說,“第七組的另外三個小隊已經秘密集結,明天下午六點空降昆侖山外圍。我們的任務是端掉總基地,活捉林振邦,拿到完整證據鏈。隻要總基地被摧毀,‘燭龍’的指揮係統就會癱瘓,七個城市的行動自然取消。”
林霄的心臟狂跳起來。端掉總基地……活捉林振邦……那個害死爺爺、害死無數人、還要拉十幾億人陪葬的惡魔……
“我要去。”他說,聲音平靜但斬釘截鐵。
夜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看著他晶化的手臂和變異的左眼。
“以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參與高強度作戰。”她最終說,“結晶侵蝕會持續進行,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控。而且總基地的防禦……”她調出一張模糊的衛星照片,“看到這些了嗎?”
照片上是幾排低矮的建築,但在紅外成像下,建築周圍的地麵顯示出異常的熱源——那是地下掩體的通風口和散熱裝置。更詭異的是,建築群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天坑,坑口周圍布滿了複雜的機械結構。
“根據情報,總基地地下部分深達三百米,分為九層。”夜鷹放大照片,“最底層是‘龍血計劃’的核心實驗室,林振邦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裡。整座基地的守衛超過兩百人,全部是經受過基礎結晶強化的‘龍血戰士’,戰鬥力相當於特種部隊。而且……”她指著天坑,“這裡,是他們進行‘完全融合’實驗的地方,據說下麵有某種……原生礦脈。”
林霄想起了龍脊坳基地培養艙裡那個男人。97.3的融合度,完美的“龍血載體”。
“那就更應該讓我去。”林霄說,“我對結晶有抗性——至少現在還能控製自己。而且……”他盯著夜鷹,“林振邦是我二爺爺,他對林家的血脈有特殊興趣。我可以當誘餌。”
夜鷹沉默了。直升機在夜空中平穩飛行,下方是連綿的黑暗山脈。機艙內隻有引擎的轟鳴和儀表盤的滴滴聲。
“你有三小時休息時間。”最終,夜鷹說,“我們會在一個秘密機場降落,那裡有醫療隊和裝備。如果你的身體狀況在降落時穩定,我就同意你加入行動。”
“但如果我失控了呢?”林霄問。
夜鷹的手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那我就親手處理掉你。這是為了任務,也是為了你。”
林霄點點頭:“公平。”
他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晶化的左臂傳來持續的、細微的麻癢感,那是結晶仍在緩慢生長的跡象。大腦深處,那個冰冷的意識又開始蠢蠢欲動,像一條蟄伏的毒蛇,不斷向他灌輸著暴力和嗜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