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破虜快步走到鐘擎的馬前,伸出雙手小心地將坐在鐘擎身前的諾敏抱了下來,輕輕放在草地上。
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溫聲說道:“去找其他娃娃耍吧。”
諾敏卻倔強地搖搖頭,非但沒跑開,反而立即轉身,小手緊緊抓住了鐘擎的衣角,
躲到了他身後,隻探出半個小腦袋望著陳破虜。
鐘擎一腳踏穩地麵,看了一眼緊貼著自己的孩子,
對陳破虜擺了擺手:“隨她吧,不用管。你們這邊都安頓好了?吃食弄上了嗎?”
陳破虜聞言,不好意思地抬手撓了撓他那亂蓬蓬的頭發:
“回大當家的話,人馬雜遝,剛把場麵理順。肉已經下鍋煮了一陣子了。”
他邊說邊伸手指向不遠處那口最大的黑鐵鍋,鍋裡渾濁的湯水正翻滾著,帶著血沫的肉塊在湯中沉浮。
“大當家的,您要不要再嘗點兒?這馬肉看著雖糙,煮爛了倒也香。”
鐘擎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那鍋湯色濃濁,一股濃烈的腥膻氣隨著熱氣飄來。
他胃裡隱隱有些不適,連忙抬手拒絕:“不必,我們方才已經用過飯了。你趕緊去照料弟兄們吃飯,彆餓著大家。”
陳破虜抱拳應了一聲“是”,便轉身朝著鍋灶那邊快步走去。
一直跟在鐘擎身後的馬黑虎,此時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口大鍋,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股訕笑,對著鐘擎微微躬身,便腳步匆匆地跟著陳破虜奔向煮肉的地方。
鐘擎看著馬黑虎那副迫不及待的背影,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
“剛才罐頭也沒見他少吃,這會兒又饞肉了,真是個實打實的吃貨。”
鐘擎環顧著眼前這七百多人鋪開的熱鬨場麵。
人聲嘈雜,卻透著一股亂中有序的規矩,隻是這畫麵落在他眼裡,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子彆扭。
隻見那些蒙古牧民們,大多穿著厚實粗糙的羊皮袍子,袍子邊緣被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弄的發白,腰間用顏色鮮豔的布帶或皮繩緊緊束住。
他們腳上蹬著臟兮兮的皮靴,頭上戴著各式各樣的皮帽,有些人帽簷還歪斜著,顯的有點狼狽,但整體仍保持著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獷風貌。
再看那三百多號大明逃兵,景象就著實有些慘不忍睹了。
他們身上的鴛鴦戰襖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破爛得不成樣子。
許多人身上的棉甲填充物都快掉光了,破布條隨風飄舞,像是掛了一身流蘇。
一個漢子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一件不知傳了幾代人的老棉襖,黝黑的棉絮從無數破口支棱出來,隨著他走動的節奏一顫一顫。
不少人頭盔早已不知丟在了哪個戰場,乾脆用不知從哪扯來的破布在光腦袋上纏了幾圈,布條末梢在風中歡快地飄揚。
更有個倒黴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掛了一下,褲子上裂開一個大口子,露出半邊黑白相間的屁股,顯得格外紮眼。
還有一幫家夥打扮得更加匪夷所思,分明穿著大明軍士的破舊戰衣,外麵卻胡亂罩著剛從多羅特騎兵屍體上扒下來的牛皮甲。
那牛皮甲尺寸不合,穿在他們身上不是勒得太緊就是晃裡晃蕩,看起來不倫不類,活像一群唱大戲的武生跑錯了場子。
鐘擎瞧著這幅光景,終於還是沒忍住,嘿嘿地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