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在草原上緩緩前行,四輪拖車在顛簸中發出規律的吱呀聲。
其中一輛車廂裡,六個孩子正擠在一起念書。最大的孩子約莫十四歲,捧著本泛黃的冊子大聲朗讀:
"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
幾個七八歲的娃娃跟著搖頭晃腦地唱起來,調子跑得歪歪扭扭,把"我在小小的船裡坐"唱成了"我在小小的船裡摔",惹得車廂裡一陣哄笑。
劉郎中斜靠在車廂角落,完全沒被這群小麻雀影響。
這個不到四十歲的郎中翹著二郎腿,那本《赤腳醫生手冊》攤在膝頭。
他時不時把手指伸進嘴裡蘸點唾沫,小心翼翼地翻過書頁。
"第五章中草藥應用與簡易療法..."他眯著眼念念有詞,
"第一節外傷處理,1.止血類...小薊鮮葉:取新鮮葉片洗淨搗爛,直接敷傷口。"
看到這兒他猛地拍大腿:"妙啊!這仙術竟把《本草拾遺》裡含糊的"薊葉止血"說得這般明白!"
等他讀到"血餘炭:人發燒灰存性"時,更是激動得直抖腿:
"人發居然要燒成炭?難怪先前用新鮮頭發效果不佳,原來差在"存性"這道工序!"
可翻到"生梔子粉30g+麵粉20g"時,他犯難了。
掏出隨身攜帶的戥子比劃半天,終於恍然大悟:"合著是一兩梔子配六錢麵粉!"
他興奮地踹了下車廂板,嚇得唱歌的孩子們集體噤聲。
接著他對"24小時更換"琢磨起來:"十二時辰分晝夜...那就是次日同一個時辰換藥!"
他捧著手冊喃喃自語,"大當家夜校教的這些數目字和時辰算法,真是牛而逼之!"
突然他撩起帆布扯著嗓子朝車外喊:"大當家!這書上說的碘伏到底是何方仙藥啊?"
鐘擎聽到呼喊,勒住韁繩讓馬速慢下來。
他側過身子對著車廂方向答道:"碘伏是我們那方世界特有的消毒藥水,塗抹在傷口能防潰爛。"
接著他頗為惋惜的歎道:"可惜這物件在大明還造不出來。"
他耐心的給劉郎中解釋道,
"須得用琉璃器皿提煉純碘,還要混合些特殊藥材方能製成。
眼下咱們最多能用燒酒擦洗傷口,或是搗些艾草、雄黃來頂替,隻是效果終究差得遠。"
劉郎中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原先發亮的眼睛黯了下去,手裡那本《赤腳醫生手冊》也耷拉下來。
"不過嘛——"鐘擎話鋒一轉,用馬鞭指向車廂裡念書的孩子們,
"你且好好教這些娃娃認字算數。
等他們把我教的格物致知之學融會貫通,保不齊哪天就能造出比碘伏更靈光的藥來。"
劉郎中聞言重新振作起來,隻要這輩子他能見到這種神丹妙藥就好,於是轉頭對孩子們喊道:
"都聽見沒?好生念書!將來誰造出神藥,老夫收他當關門弟子!"
車廂裡響起參差不齊的應和聲。
鐘擎笑著策馬前行,忽然想起戰備庫裡那些堆積如山的藥品。
因年月太久,整箱整箱的消炎藥早已板結發黴,碘伏棉簽也乾枯發黃。
他心頭猛地一抽,仿佛看見無數救命的良藥正化作灰土,隻得狠狠一夾馬腹向前奔去。
另一輛四輪拖車的帆布篷裡,趙震天、李火龍和蒙古壯漢其木格正圍著一段烏亮的鋼管製成的物事蹲著,六隻眼睛都在放光。
這根鋼管不過半人高,下麵裝著兩腳架,底板上還有個圓盤,看著十分精巧。
其木格是阿速部出了名的力士,據說能徒手扳倒壯牛。
他原本在後勤隊牧牛,自從見過趙震天他們擺弄虎蹲炮後,就迷上了這些鐵家夥。
每次鐘擎講解火器,這個滿臉絡腮胡的蒙古漢子總會擠在最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