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嘎和巴圖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說著各自的際遇,
芒嘎說輝騰軍每天能吃上熱飯,能學認字,戰士們訓練時的認真。
巴圖則說逃亡路上怎麼躲察哈爾騎兵的搜捕,怎麼靠挖野菜、啃乾奶疙瘩活命,
有次為了護著幾頭母羊,差點被騎兵追上。
說著說著,前方的景象漸漸熱鬨起來,臨時落腳地到了。
巴圖剛一踏入這片草地,眼睛就不夠用了,跟他想象中“神神”的營地完全不一樣,
沒有威嚴的帳篷陣列,沒有戒備森嚴的守衛,反而像個熱鬨的大家庭。
近處的草地上,幾個六七歲的孩子正追著一隻蝴蝶跑,笑聲清脆得像草原上的百靈鳥。
稍遠些,十幾個半大的孩子圍坐成圈,手裡捧著泛黃的本子,
有人念著“一、二、三,上高山”,有人背著“人之初,性本善”,
嘴裡的漢話還不太熟練,磕磕絆絆的,巴圖一個字也聽不懂,隻覺得新鮮,
這些孩子穿的衣裳跟大人一樣,都是那鮮亮的綠色,比他身上的破羊皮袍好看百倍。
再往邊上,大人們的互動更讓他驚訝。
有個穿著綠色軍裝的漢子正蹲在地上,跟一個牧民一起檢查馬掌,兩人頭湊著頭,不知道說什麼笑得格外開心;
旁邊兩個婦人抱著布匹,跟背著步騎槍的戰士聊天,
戰士還伸手幫婦人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沒有半點“官和民”的架子,倒像親兄弟、親姐妹。
更奇怪的是那些車子,四個輪子,上麵蓋著帆布篷,有的篷布撩起來,
能看見裡麵坐著幾個老人,手裡拿著針線縫補著什麼,
還有人在做小袋子,陽光灑在車篷上,暖烘烘的。
最讓他安心的是外圍,幾十名輝騰軍戰士騎著馬,沿著營地邊緣散開,
像一圈移動的屏障,手裡的步騎槍斜挎著,眼神警惕地望著遠方,卻沒對他們這些新來的流民露出半點敵意。
再往南看,成片的牛羊和馬群在草地上吃草,
那些羊個個肥得尾巴都耷拉下來,牛犢蹦蹦跳跳,馬匹更是健碩,鬃毛打理得整齊,
跟他帶來的瘦骨嶙峋的牲口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營地裡的每個人,不管是戰士還是牧民,膚色都透著健康的紅潤,眼神亮堂,精神頭足得很,完全沒有他一路逃亡的疲憊相。
巴圖正看得發愣,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一個年輕漢子正跟一個穿同色衣裳、背著藥箱的人討論著什麼,手裡還拿著本畫滿草藥的書。
背藥箱的人正捧著個透明玻璃物件反複打量,指腹輕輕蹭過管壁上細密的刻度,眼裡滿是好奇。
站在旁邊的人伸手接過那物件,指尖點著管裡細細的銀線,耐心說完解釋道:
“把這圓頭的一端夾在腋下,焐夠一炷香的時辰再拿出來,管裡這銀線會跟著身子的熱乎勁兒往上走。”
“這銀線走的高低,就代表身子裡的熱症輕重?”
背藥箱的人湊近了些,盯著玻璃管裡的銀線追問,
另一隻手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腋下,像是在琢磨怎麼夾才穩妥。
“對。”站在旁邊的人用指腹點了點玻璃管上一道淺淺的紅印,
“這道印子標著的,是常人該有的熱乎勁兒。
要是銀線超了這印子,就是燒得厲害,超得越多越要當心。
要是銀線沒到印子,就是身子發寒,得趕緊用薑茶捂一捂。”
背藥箱的人趕緊點頭,雙手小心接過那玻璃物件,生怕摔了:
“我記牢了!就是這玻璃看著脆,得好生收著。”
站在旁邊的人笑了笑,又指了指桌上的棉布套:“用完了就放進這布套裡,彆跟藥杵子磕著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