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三月十一的草原上,正上演著一出荒誕的“逃兵鬨劇”。
白言台吉帶著三十八人往歸化城奔逃時,另外五十八個哈喇慎護衛早已跑成了一盤散沙。
有的騎著馬往東邊衝,有的往西邊躲,還有的繞著沙丘轉圈,
活像一群被驚飛的野雀,直到日頭升到半空,才被一個叫胡圖的百戶扯著嗓子喊回了半片沙坡下。
這群人聚在一塊時,活脫脫五十多隻剛從沙堆裡刨出來的“土猴”。
身上穿的蒙古皮袍被刮得破破爛爛,原本鑲著狐狸毛的領口掛著幾根枯草,
腰間的彎刀、箭囊早跑丟了,隻剩空蕩蕩的皮帶晃來晃去。
最紮眼的是臉:一層厚厚的黃土從額頭蓋到下巴,隻有轉動的大眼珠子透著點活氣,
一說話就露出兩排大板牙,在黃土的襯托下亮得跟反光似的,
耳朵眼兒裡還能倒出細沙粒,腦後梳著的傳統發辮枯得像曬了三年的稻草,一扯能掉半斤土。
“都給老子站好!誰再敢跑,老子打斷他的腿!”
胡圖百戶叉著腰怒吼,可話音剛落,自己先打了個哆嗦。
他的皮靴後跟早就磨穿了,腳趾頭露在外麵沾著沙,剛才喊人的時候,嗓子還卡了口沙,咳得直彎腰。
然鵝沒人聽他的。
有個年輕護衛直接從馬背上滑下來,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抱著馬腿就哭:
“完了完了!那些黑鬼肯定是惡鬼!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跑起來跟飄似的,咱們肯定要被吃了!”
另一個年紀大的更慫,蹲在沙坡後,隻敢露出半隻眼睛往四周瞅,
手裡攥著塊碎羊皮,一有風吹草動就往沙裡鑽,嘴裡還念叨:
“彆找我彆找我,我家裡還有羊沒喂呢!”
哭的哭、躲的躲,剩下的人也沒閒著,湊在一塊嚼舌根,越說越離譜。
“我跟你們說,那些黑鬼肯定是從輝騰錫勒跑出來的!
聽說那地方有石炭礦,他們是吃石炭長大的,所以臉才那麼黑!”
一個絡腮胡護衛唾沫橫飛,說得跟親眼見似的。
“不對不對!”另一個瘦高個趕緊反駁,
“我阿爺說過,人死了要是怨氣重,就會變成黑鬼索仇!
咱們哈喇慎跟察哈爾打了那麼多年,肯定是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察哈爾人回來報仇了!”
“更嚇人的是!”一個小護衛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眼睛瞪得溜圓,
“我聽薩滿說,最近有大魔王出世,專門抓活人去挖石炭!
那些黑鬼就是魔王的手下,咱們要是被抓了,就得天天在礦裡挖炭,挖不動就被魔王吃了!”
這話一出,人群瞬間炸了鍋。
有個護衛嚇得腿一軟,差點尿了褲子:
“挖炭?我可不想挖炭!我連鋤頭都拿不動!”
還有人開始摸身上的護身符,摸了半天隻摸出一把沙,當場就哭了:
“長生天不保佑我了!我要被抓去挖炭了!”
“吵什麼吵!一群廢物!”胡圖百戶實在看不下去,衝過去對著最吵的那個小護衛屁股踹了一腳。
沒成想自己腳下一滑,差點摔個狗吃屎,幸好扶住了旁邊的馬腿才站穩。
他趕緊板起臉,假裝剛才的踉蹌是故意的,
“什麼惡鬼、魔王、挖炭!都是你們瞎編的!
咱們現在要找台吉,去歸化城!都給老子上馬,往西邊走!”
可這群人早就嚇破了膽,哪裡還辨得清方向。
有個護衛指著南邊說:“百戶,西邊是沙丘,南邊才是平地,咱們往南走肯定能找到台吉!”
另一個趕緊附和:“對對對!我剛才跑的時候,好像看到台吉往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