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罕踉蹌著跑進營地,腳下的土坷垃硌得他腳掌發疼,卻半點沒停。
他眼神發緊,焦急地在難民堆裡四下掃,嘴裡不停喊:
“敖雲!娜布其!我的妻兒!你們在哪裡啊!我是達爾罕!”
喊聲在營地裡飄著,原本縮著的難民們紛紛抬頭,眼裡帶著驚喜看向他,卻沒人敢起身。
戰士們的槍還對著俘虜,他們怕動了惹麻煩,隻能眼巴巴看著達爾罕。
突然,難民堆裡,一個滿臉黑泥的女人猛地抬頭。
她頭發亂得像冬天的枯草,懷裡抱著個小孩,那孩子之前被嚇得發懵,
此刻像是聽清了聲音,小手拽了拽女人的衣服,細聲細氣喊:“是阿爸……是阿爸!”
女人聽見孩子的話,也顧不上周圍的戰士,身子晃了晃,慢慢站了起來。
一夜的驚嚇和饑餓早抽乾了她的力氣,這會兒能站起來,全是心底的勁撐著。
她想喊達爾罕的名字,喉嚨卻發不出聲,懷裡還抱著孩子,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隻能就那麼晃著身子站著,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達爾罕的方向,
熱淚順著臉頰的黑泥往下淌,在臉上衝出兩道白痕。
達爾罕抬眼正好看見那站著的娘倆,身子猛地晃了晃,像是不敢信。
下一秒,他瘋了似的朝著那邊跑,腳下踉蹌著差點摔跟頭,跑到近前,
一把將妻兒摟進懷裡,力道大得像要把兩人揉進自己骨血裡。
“敖雲……娜布其……我找到你們了……”
他的眼淚砸在女人的舊皮袍上,一家三口緊緊抱著,哭聲在營地裡散開。
胡圖跟著進了營,擠開難民堆往裡看,眼睛突然直了。
不遠處,老娘正扶著個胖婦人,旁邊還站著一兒一女,正是他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親人。
老娘頭發全白了,臉上刻滿皺紋,手裡還攥著塊破氈片。
胖老婆還是那圓乎乎的模樣,隻是臉上沒了往日的笑意,目光呆滯。
兒子女兒拽著婦人的衣角,怯生生地往她身後躲。
胡圖腦子“嗡”的一聲,腳步踉蹌著走過去,“噗通”一聲跪在老娘麵前,
頭埋得低低的,咧開嘴就開始嚎了起來:
“阿媽啊……兒子不孝……當初你們把我推出去,
我還怨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說著,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地上的土坷垃裡。
他老娘先是一愣,接著顫抖著伸出手,摸著他的腦袋,
掌心的老繭蹭過他的頭發,聲音抖得厲害:
“我兒……起來……我們都活著,娘不怪你。
那時候察哈爾的人堵著門,娘也是沒辦法,不想看著你被他們一刀砍死啊……”
胖老婆見他跪著,趕緊拉了拉他的胳膊,一兒一女也湊過來,
小手拽著他的衣角,小聲喊“阿爸”,三人都在旁邊抹著眼淚,淚珠落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胡圖抬起頭,看著眼前活生生的親人,又哭又笑,
伸手把妻兒攬到身邊,緊緊攥著老娘的手,生怕一鬆開,他們又會消失似的。
王孤狼從矮牆上跳下,端著槍走到俘虜堆前,一腳踹在一個還在發抖的騎兵屁股上:
“說!林丹汗的大部隊往哪走了?帶了多少青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