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擎的目光落在腳下抖如篩糠的一僧一道身上,如同看著兩頁早已被蟲蛀的故紙堆。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令人感到一股周身的寒意,每一個字都砸在兩人心頭。
他先看向那喇嘛打扮的廣慧:
“廣慧和尚……或者說,該叫你‘寶音達賴’?
持著甘肅昭仁寺的度牒,卻從漠北喀爾喀部而來。
你這身僧袍下,揣著的怕是土謝圖汗的密令吧?
五台山掛單是假,借代王府這條暗道,為你主子傳遞消息才是真。”
他目光掃過廣慧腰間一個不甚起眼的布袋,
“你那鎏金的骷髏碗,磕碰出缺口了沒有?”
不等廣慧慘白的臉有所反應,鐘擎的頭微微轉向旁邊麵無人色的老道:
“周雲陽,或者,守中子道長。
嶗山金山派出身,黃縣周氏子弟,倒是好根腳。
不在清虛觀守著‘中’字修行,跑來這代王府,
煉丹是假,借機攀附、甚至以讖緯之術妄測天機,攪弄風雲才是真。
你那葫蘆裡裝的,恐怕不止是丹藥吧?”
這番話一出,廣慧和周雲陽如遭雷擊,渾身劇震,四隻眼睛中全是駭然之色!
他們最大的秘密,連最親近弟子都未必知曉的根腳,
這白麵鬼王為何如數家珍,竟比他們自己還清楚?!
鐘擎無視他們見鬼般的表情,聲音依舊平淡,去字字誅心:
“你們以為,攀上代王府這棵大樹,就能享儘榮華,甚至窺伺天命?
可笑。
爾等今日作為,已是自絕於佛道清淨之門,更觸犯了人間王法。
廣慧,你身為僧人,卻行細作之事,裡通外邦,佛菩薩能容你?
周雲陽,你身為道士,卻以方術媚權貴,讖緯乾政,三清祖師能佑你?
你們選的這條路,走下去隻有萬丈深淵。
等著你們的,絕非善終,怕是死無全屍、魂魄無依的下場。”
這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打在廣慧和周雲陽的心上。
他們感覺自己那點可憐的修行和倚仗,在這鬼王麵前如同紙糊的窗戶,被戳得千瘡百孔。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攫住了他們,讓他們匍匐在地,
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石板,連大氣都不敢喘,更彆提什麼求饒辯解了。
在那雙仿佛能看透過去未來的眼睛注視下,他們隻覺得自己的魂魄都在顫抖,渺小得如同螻蟻。
鐘擎哪裡會什麼未卜先知。
他不過是來前查閱代王府相關史料時,
偶然看到一段隻言片語的野史,裡麵還真有關於這兩個依附王府中的宗教人士,
但他們最終的下場卻極其淒慘,原本隻當是荒唐傳聞,付之一笑。
卻沒曾想,在這四百年前的大同鎮,竟真讓他撞見了這兩個“曆史名人”。
他不過是憑借信息差,將後世記錄的他們的來曆和最終命運的陰影,
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提前擺在了他們麵前。
這種源自未知的碾壓,比任何刀劍都更具威懾。
鐘擎的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電光,刺在癱軟在地的一僧一道身上,
聲音沉厚如古寺鐘鳴,震懾著二人的心靈:
“你二人既披袈裟道袍,受十方供養,本當持戒修心,普度眾生。
可你們看看自己,做的又是什麼勾當?
一個假借佛法,行那諜探之事,裡通外邦,攪動風雲;
一個妄稱修真,卻以丹術讖緯媚權貴,蠱惑人心。
你們拜的真是佛?尊的真是道?
還是拜的權貴金銀,尊的自身貪欲?
這一身的修為,都修到狗肚子裡去了!”